第66章 宿梦与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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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月华如水银般倾泻在出租屋简陋的地板上。顾夜冥在客厅的简易床铺上翻来覆去，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白日的训练耗尽了他的体力，却无法平息脑海中翻腾的混乱景象。 他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中，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清晰得令人心悸的画面。他悬浮于无垠的星空之中，脚下是崩碎的神殿残骸，法则链条如断裂的琴弦般在虚空中扭曲、哀鸣。对面，沈清弦凌空而立，周身流淌着冰冷璀璨的星河，琥珀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俯瞰众生的漠然。而他自己，身披破碎的金甲，手持断裂的暗红神戟，灼热的战神之血如同岩浆般在血管中咆哮，金红色的眼眸中燃烧着不甘、愤怒，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深可见骨的刺痛。 “清弦——！”他听到自己发出嘶哑的咆哮，声音里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对面的沈清弦，只是缓缓抬起了手，指尖凝聚起一点极致冰寒、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湛蓝星芒。没有回答，只有绝对的冷漠。 然后，是贯穿神魂的剧痛，是意识彻底湮灭前，最后映入眼帘的、对方那双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寂灭的冰冷眼眸…… “呃啊——！” 顾夜冥猛地从梦中惊醒，弹坐起来，心脏狂跳不止，浑身被冷汗浸透。他大口喘着气，金红色的眼眸中还残留着梦中的暴戾与刺痛，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星芒贯穿的幻痛。 宿敌……他们曾经，真的是以命相搏、不死不休的宿敌！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和茫然。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那个冷漠到极致、视他如尘埃的沈清弦，和现在这个会默许他靠近、会在他失控时出手安抚、甚至偶尔会流露出极淡关切的清弦，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混乱的思绪和残存的梦魇让他心烦意乱，体内刚刚平复些许的神血又开始躁动。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赤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他滚烫的皮肤。他需要冷静。 就在这时，里间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压抑的闷哼。 顾夜冥浑身一僵，瞬间从自我挣扎中惊醒。是清弦！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身影一闪，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沈清弦的房门口。门虚掩着，他透过门缝，看到沈清弦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嘴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他似乎在极力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破碎。 他又做噩梦了还是旧伤发作了 看到沈清弦痛苦的模样，顾夜冥心中那股因梦境而升起的刺痛和茫然，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恐慌和心疼所取代。去他的宿敌！去他的神界恩怨！他现在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正在受苦，而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 他轻轻推开门，快步走到床边，单膝跪地，伸出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沈清弦时顿住，生怕自己的触碰会加剧他的痛苦。他急得眼眶发红，声音沙哑地低唤：“清弦清弦！你怎么了” 沈清弦似乎陷入了一场更深的梦魇。梦中，他仿佛再次回到了神界崩塌的那一刻，但视角却诡异地切换了。他看到了顾夜冥冲向他时，那双金红色眼眸深处，除了疯狂的战意，还有一丝被绝望撕裂的、近乎哀求的光芒……他看到了自己点出的那一指，轨迹在最后关头几不可察地偏转了几分……他看到了宇宙尘埃淹没一切时，顾夜冥用最后的力量将他护在怀中，那灼热的体温，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不……夜冥……”一声极轻的、破碎的呓语，从沈清弦苍白的唇间溢出。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惊雷，炸响在顾夜冥耳边。 夜冥……他叫他……夜冥 顾夜冥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这个称呼……遥远得如同上个纪元，却又熟悉得刻骨铭心。在那些破碎的记忆角落里，似乎只有最亲密、最肆无忌惮的时候，他才敢这样连名带姓地唤他，带着抱怨，带着亲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而清弦此刻的语气，却充满了……痛苦和一丝……他不敢深究的…… 就在这时，沈清弦猛地睁开眼！琥珀灰色的眼眸中不再是平日的清冷平静，而是充满了未散的惊悸、混乱，以及一种顾夜冥从未见过的、深沉的悲恸。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迷茫，以及那无法磨灭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宿敌印记与……某种更复杂难言的东西。 空气凝固了。清晨的第一缕熹微晨光，恰好透过窗户，照亮了窗边这一角，将两人脸上复杂的神情照得清晰无比。 沈清弦率先回过神来，眼中的混乱与悲恸迅速褪去，重新被冰封般的平静覆盖，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他移开视线，撑着手臂想要坐起，却因脱力而微微晃动。 顾夜冥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手掌触及到单薄睡衣下微凉的肌肤和清晰的骨骼，他的心狠狠一揪。 “做噩梦了”顾夜冥的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沈清弦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推开他，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他垂下眼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所有情绪。 顾夜冥看着他脆弱的样子，想到梦中那个冷漠的神只，再对比眼前这个会因噩梦而颤抖的清弦，心中五味杂陈。宿敌的阴影依旧存在，但某种更鲜活、更真实的情感，正在破土而出。他收紧手臂，将虚弱的沈清弦更稳地扶住，低声道：“没事了，只是梦。”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驱散了夜的寒意。两人维持着这个略显亲密的姿势，谁都没有再说话。昨日的宿敌，今日的依靠。记忆的苏醒如同双刃剑，既带来了隔阂与痛楚，也撕开了蒙在真相上的迷雾。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在此刻，晨曦之中，他们还能感受到彼此真实的体温和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