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康路初探与黑市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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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康路并不难找，但眼前的景象却让祁同伟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并非他想象中那种秩序井然的交易市场，更像是一个自发形成的、人流涌动的漩涡。街道两旁的人行道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交头接耳，神色各异——有的兴奋激动，唾沫横飞地谈论着中签率和股票；有的紧张警惕，目光四处逡巡，手紧紧捂着口袋；还有的则眼神游移，专门盯着那些看起来像外地来的、面生的面孔。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香烟、汗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气息。交易大多是在私下低声进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迅速而隐蔽。不时能看到成交后双方脸上露出的或狂喜或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里就是上海股票认购证的黑市，中国早期资本市场最原始、最野性勃勃的缩影。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菜鸟。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在人流中慢慢穿梭，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谈话碎片，同时警惕地注意着自己的口袋。 “侬有票子伐啥价钿” “五十张连号的，一口价，每张加五十块！” “要轻工机械的！中签的优先！” “刚摇完号，下次摇号肯定更火爆！现在买到就是赚到！” 各种口音的普通话和上海话交织在一起，信息嘈杂而混乱。祁同伟很快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黑市价格已经涨了！原价三十元的认购证，根据是否中签、中签何种股票以及号码是否连号等因素，加价从二三十元到上百元不等！ 他的心沉了一下。这意味着，他带来的五百多元，购买力大大缩水。原本计划买十六份，现在可能连十份都买不到。 但他没有轻易出手。他牢记着客栈老板的警告，这里鱼龙混杂，骗局层出不穷。他需要观察，需要学习这里的“规则”。 他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干部模样的男人，正在和一个小贩交易。小贩点出一沓认购证，男人仔细地查验着真伪，尤其是上面的印章和号码。交易很快完成，男人满意地离开。 他又看到另一个场景：一个像是外地来的商人，急于购买大量认购证，被几个人围在中间，价格谈得很快，但就在交钱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起哄，场面一阵混乱，等商人反应过来，卖给他认购证的人和他手里的包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张废纸。商人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祁同伟看得后背发凉。风险远比他想象的大。 他更加谨慎，只是看，只是听，绝不主动搭讪。他发现，这里除了买卖认购证的，还有一些人蹲在路边，面前摆着个小纸牌，上面写着“回收国库券”或者“兑换外币”。 国库券他的心中一动。备用方案或许可以用上 他不动声色地凑近一个回收国库券的摊子，假装看热闹。只听那摊主正和一个老太太讨价还价：“老太太，侬这本87年的五块头国库券，到期还早嘞，依急着用钞票，我吃点亏，四块洋钿收脱侬，好伐” 祁同伟快速心算：87年五元券，票面利率，持有到现在，银行兑付的话本息和应该接近七元了！这摊主转手一去银行兑，就能净赚三块！利润高达75%！虽然单张利润额小，但架不住量大和几乎无风险！ 看来上海的国库券黑市利润空间比他们县里大多了！信息不对称更严重！ 他正思索着，忽然感觉有人撞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地一捂口袋，警惕地回头。 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对他咧嘴一笑：“小朋友，看啥呢想买认购证哥哥我这里有好货，便宜卖给你” 祁同伟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摇头：“不买，我就看看。”说完，转身就想离开。 但那年轻人却拦住了他，另外两个同伙也不动声色地围了过来：“看看有啥意思啦要玩就玩真的嘛！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学生娃，想发财对吧跟我来，给你看点好货色，绝对真货，价格好商量。” 他们半推半搡地，想把祁同伟挤到旁边一个更僻静的巷子里去。 祁同伟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知道遇到麻烦了！这些人根本不是想做生意，分明是看他面生年轻，想强买强卖甚至直接抢劫！ 他用力挣扎，大声说：“我不买！你们让开！再不让开我喊人了！” 但他的声音在嘈杂的市场里显得微不足道。周围有人看了一眼，却都事不关己地移开了目光。 那几个人脸上露出狞笑，手已经向他装钱的口袋摸来。 危急关头，祁同伟的脑子反而异常清醒。他猛地抬起脚，狠狠地踩在拦路那个年轻人的脚背上，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用手肘向后猛撞另一个人的胸口！ “哎呦！” “小赤佬！” 两声痛呼响起，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空隙。 祁同伟抓住这电光石火的机会，像泥鳅一样猛地从空隙中钻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拔腿狂奔！ 他听到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追赶的脚步声。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撞开了好几个行人，引得一片惊呼和骂声。 他一路狂奔，穿过了好几条街道，直到确认身后没有人追来，才敢扶着一个墙角，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冷汗已经湿透了内衣。 太危险了！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时代的野性和法律的模糊地带。 他看着周围依旧繁华却陌生的街道，一阵后怕和茫然涌上心头。 黑市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和危险。他一个外地来的穷学生，毫无根基，想要在这里安全地买到认购证，难度极大。 难道就这样放弃揣着五百块钱灰溜溜地回去 不！绝不！ 他靠在墙上，慢慢平复呼吸，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硬闯黑市行不通，必须改变策略。他需要找一个更安全、更可靠的渠道。 或许…可以从长计议，先试试备用方案——国库券用这五百元做本金，在上海的国库券市场套利，快速滚大雪球，等资金雄厚了，或许能通过更正规的渠道或者寻找更靠谱的中介来购买认购证 对！就这样！不能急于求成！ 他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服，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刚才看到的那些回收国库券的摊点走去。 这一次，他的角色不再是买家，而是…卖家。他需要先摸摸上海国库券市场的底细，了解清楚各种年份、面额国库券的黑市收购价和银行兑付价之间的具体差价。 风险依然存在，但至少，国库券交易的目标人群和认购证不同，或许会稍微安全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汇入人流，但眼神里已经多了一份经过淬炼的谨慎和沉稳。 西康路的这一课，虽然惊险，却让他迅速成长了起来。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