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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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天的喊杀声渐渐被抛在身后，只余下粗重的喘息、兵甲碰撞的叮当声。 初战的混乱与血腥，像一盆冰水浇在陈到头上，彻底洗去了最后一丝穿越者的恍惚。 紧握着那柄染了血的环首刀，刀刃上黏腻的触感提醒着他，这不是游戏，不是演习，而是你死我活的修罗场。 他所在的这一个小队，在张飞狂暴的突击撕开敌军阵线后，勉强跟上了中军主力的步伐，算是击退了曹军前锋的一次试探性进攻。 “收兵！清点伤亡！加固营寨！” 刘备不愧是打不死的小强，他的声音虽然有着激战后的沙哑，却依旧沉稳有力，在略显疲惫的士兵中传递着主心骨的力量。 身上的皮甲溅满了暗红的血点和泥泞，双股剑的锋刃上血槽犹湿。 但那双眼睛，在疲惫之下，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陈到看着刘备有些感慨，“这就是领袖的魅力吗” “我擦，就这么被他征服了” 陈到很无语… 不可否认的是，刘备能在三国占有一席之地，不是没有原因的。 陈到随着人群返回营寨，感觉双腿像灌了铅。 肾上腺素退去后，肩膀被刘备拍打的地方隐隐作痛，胃里更是翻腾不休。 既有初次杀人的生理不适，也有始终如影随形、仿佛渗入灵魂的脚臭余威。 “到弟！” 一声热情的呼唤自身后传来。 陈到身体一僵，缓缓转身。 刘备正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 待他走近，那股熟悉的、经过汗水和血腥“发酵”后更加复杂浓郁的体味，混合着那深入骨髓的脚臭本源，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再次精准地轰击在陈到的嗅觉神经上！ “呃…主公！” 陈到努力压下喉头的翻涌，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恭敬而非扭曲。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半步，却被刘备一把抓住了手臂。 那手劲，依旧大得惊人。 “好小子！” 刘备用力拍打着陈到的臂膀，长髯随着他爽朗的笑声抖动。 “初临战阵，面不改色，还能替为兄整理甲胄，临危不乱！好！我没看错人！昨夜同榻，便知到弟是忠勇可托付之人！” 刘备笑得开怀，唾沫星子近距离飞溅，眼神真诚、热切，仿佛陈到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陈到：“……” （内心疯狂吐槽：主公！您对“忠勇可托付”的考验方式是不是太独特了点！用脚丫子生化攻击来考验忠诚度吗！还有，您真的对您脚的味道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 “主公谬赞。此乃末将…分内之事。幸赖主公与飞将军神威，将士用命，方能击退来敌。” 陈到巧妙地避开了“同榻”这个关键词，同时不着痕迹地、极其轻微地试图把自己的手臂从刘备的“铁钳”中抽出来一点点，试图拉开那致命的嗅觉距离。 刘备浑然不觉，反而抓得更紧了，脸上满是欣慰。 “分内之事说得好！不骄不躁，沉稳有度！” 上下打量着陈到沾满尘土和血污的衣甲，眉头微皱， “可曾受伤方才见你在阵中颇为勇猛，刀法使得有章法，是家传的武艺” 受伤陈到感觉自己最大的伤是内伤，是嗅觉系统的永久性创伤！ 至于刀法… 纯粹是原主身体残留的本能和生死关头爆发的潜力。 陈到含糊道： “谢主公挂怀，末将侥幸未伤。些许武艺，乃幼时乡间所学，粗陋不堪，让主公见笑了。” 一边回答，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刘备沾满泥泞、靴筒边缘似乎还在散发着可疑热气的战靴，胃部又是一阵抽搐。 “诶！莫要妄自菲薄！” 刘备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能在乱军中护住自身，斩杀敌兵，便是好样的！武艺可以慢慢精进，这份胆气和心性，却是难得！” 拍了拍陈到的肩，环视了一下周围正在清理战场、包扎伤员的士兵，脸上露出一丝忧色， “我军新败不久，元气未复，兵甲不全，将士多有疲敝。像到弟这般有勇有谋、心思缜密的年轻人，正是我渴求的柱石啊！” 陈到心中一动，心思缜密 是指自己帮他系甲带和“委婉”提出脚部健康建议吗 看来这位刘皇叔，粗豪外表下，并非完全不通人情世故，至少对“有用”的细节观察力很强。 一句话，陈到捕捉到了刘备话语中对人才的渴求、对现状的忧虑。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分开忙碌的士兵，无声无息地走到近前。 来人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袍，外罩半旧皮甲，身形挺拔如松，面容英朗，眼神清澈、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行走间步伐稳健，无声无息，自带一股令人心安的沉凝气场。 “主公。” 声音不高，清晰有力。 陈到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是……” “赵云！常山赵子龙！” 三国人气顶流，忠勇无双的完美化身！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比起刘备那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和张飞的“声波攻击”。 赵云身上有种近乎“净化”的清冽感，让陈到饱受摧残的感官都仿佛得到了片刻喘息。 “子龙！” 刘备看到赵云，脸上的忧色稍减，露出笑容， “营寨防御和伤员安置如何了” “回禀主公，” 赵云抱拳，“辕门损毁处已紧急加固，鹿角重置完毕。伤者已分轻重移送后营，医匠正在救治。阵亡弟兄名录稍后呈上。” 他的汇报简洁清晰，一丝不苟。 目光在掠过陈到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却并无敌意，只有纯粹的对新面孔的关注。 “好！有子龙在，我放心！” 刘备用力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将还有些发愣的陈到往前推了半步。 热情地介绍道：“子龙，来来来，给你引荐一位新投的俊杰！陈到，陈叔至！忠勇可嘉，心思缜密，今日初阵，便立下功劳！” 刘备又转向陈到，指着赵云，语气充满推崇， “到弟，这位便是常山赵子龙！ 一身是胆，武艺超群，更兼沉稳干练，是我最倚重的臂膀！ 你初来军中，许多规矩尚不熟悉，跟在子龙身边，既能学本事，也能尽快熟悉军务！” 安排到赵云麾下！ 陈到心中瞬间掀起波澜。 这简直是新手大礼包里的ssr！ 正史里陈到就是统领白毦兵，地位亚于赵云，如今直接到赵云手下，简直是完美开局！ 近距离接触偶像，安全系数高，晋升途径清晰。 还能避开张飞那种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以及刘备的“亲密接触”待遇。 “陈到见过赵将军！” 陈到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久仰将军威名，如雷贯耳！能追随将军左右，是陈到莫大的荣幸！末将定当勤勉学习，恪尽职守，不负主公与将军厚望！” 陈到姿态放得很低，态度摆得很正。 刘备一旁看着，捋须微笑。 赵云目光在陈到脸上停留片刻。 眼前的年轻人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初经战阵的余悸，但行礼的动作标准利落，话语清晰，态度不卑不亢。 尤其是主公那句“心思缜密”的评价，让他想起清晨在主公帐外隐约听到的关于“战靴防滑”和“调理足疾”的对话。 赵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对陈到遭遇的同情。 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声音依旧平稳。 “陈军侯不必多礼。主公既有令，云自当尽力。军中事务繁杂，需勤勉用心。你初至，先任军侯，领一曲（约百人），熟悉营伍，听候调遣。” 赵云的话语依旧简洁，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明确了陈到的职位和职责。 军侯！一个基层军官的起点。 “诺！谨遵将军之命！” 陈到再次抱拳，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军侯就军侯，从基层干起，正合他意。 总比直接给个高位，德不配位，引人嫉恨强。 在赵云手下，安全、踏实、有前途！ 刘备见两人初见气氛融洽，甚是高兴，又勉励了陈到几句“好好干，前途无量”之类的话，便风风火火地带着亲兵去巡视其他营区了。 那股浓郁的气息随着他的离开终于渐渐消散，陈到感觉自己仿佛从毒气室被释放出来，贪婪地深吸了几口相对“清新”的空气。 “这时候的马粪味也是蛮新鲜的…” “呕～” 待刘备走远，赵云的目光重新落在陈到身上， “陈军侯，营中规矩，入夜需点卯，卯册在营司马处领取。 你部曲兵员名册及驻扎位置，稍后自有人引你前去交接。” 赵云补充道， “今日初战，兵士多有疲惫惊惶，身为军侯，当先安抚士卒，提振士气。 若有不明之处，可随时来询。” “谢将军指点！末将明白！” 陈到恭敬回答，赵云的话虽不多，却句句点在关键。 熟悉流程、掌握部队、稳定军心。 这领导，靠谱！ 要是前世领导靠谱点，爷还用熬夜做数据还会猝死 赵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去处理其他军务。 看着赵云离去的背影，再回想刚才刘备那热情洋溢的关怀，陈到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心情复杂难言。 “呼……” 长 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丝。 环顾四周，残破的旗帜斜插在泥地里，丢弃的断戈和染血的布条随处可见。 呻吟的伤员被匆匆抬过，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血腥、汗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这就是乱世……” 陈到喃喃自语，一股沉重的真实感压上心头。 书本上的“群雄逐鹿”、“英雄辈出”，落到实地，便是眼前这满目疮痍，人命如草芥。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依旧紧握的环首刀，刀刃上暗红的血迹已经半干。 杀人了！ 虽然是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上，虽然对方是曹兵！ 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手中终结。 胃里的不适感再次翻涌上来，比之前更加强烈。 这不是游戏里的击杀提示音，而是真实的生命消逝带来的冲击。 “得适应……” 强迫自己冷静。 “在这里，心软就是找死。想活下去，想改变那些该死的结局，就得先活下来，就得有力量。” 想起麦城的风雪，想起关羽那高傲却孤绝的背影； 想起张飞醉酒后鞭打士卒的暴戾，最终被割下的头颅； 想起夷陵连营的冲天大火，刘备在白帝城含恨而终的悲凉； 想起五丈原秋风中，诸葛亮那盏最终熄灭的孤灯……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不适和软弱。 “必须变强！必须掌握更多的力量！” 陈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然。 变强，不仅仅是个人武艺，更是地位、权力、影响力！ 只有站得足够高，掌握足够的力量，才能在关键的历史节点上，撬动那看似不可逆转的命运齿轮！ 大脑开始飞速运转，结合着对三国历史和刘备集团现状的了解，勾勒着初步的规划。 赵云这里，目前来看，这是最安全的起点。 赵云治军严谨，为人公正，在他手下，只要表现出色，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尽快熟悉军侯职责，掌握自己手下那一曲百人。 了解他们的构成、战力、想法，恩威并施，建立初步的威信和凝聚力。 这是自己在这个乱世安身立命、积累力量的第一块基石。 原主的武艺底子还在，但显然不够看。 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向赵云请教！ 赵云是顶尖的枪法大家，其武学理念、战场经验都是无价之宝。 哪怕只能学到一点皮毛，关键时刻也能救命。 同时，身体锻炼不能停，这乱世，一副好身板比什么都重要。 光会打仗还不够。 刘备缺人才，尤其缺有脑子、能办实事的人才。 自己“心思缜密”的标签已经被刘备和赵云注意到了，要巩固这个优势！ “系统，系统你出来！” 心里默念，没有任何反应！ 又尝试了好几遍，依旧没有反应。 看来自己只是穿越而已！没有系统这种bug帮助，那么自己怎么巩固优势呢 “自己来自两千年以后，论见识，这个时代无人可及！见识！见识！对，就这个。” 脑中灵光一闪，陈到知道了，自己可以从细节入手，靠见识改正军队各种问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说的就是后勤了！ 观察营中粮秣、器械、医药的存放和使用是否有浪费或漏洞！能否提出更有效的管理建议！” 还有卫生防疫，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预防这个概念。 这个念头一起，陈到立刻又想起了那噩梦般的脚臭，胃部条件反射般抽搐了一下。 但这是切肤之痛！也是巨大的需求！ 乱世之中，非战斗减员往往比战损更可怕！ 痢疾、伤寒、伤口感染…… 如果能想办法改善一点卫生条件…… 比如推广简易的沸水消毒、建议定期清理营区垃圾、甚至…… 陈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那个“足部卫生及气味管理紧急预案”优先级必须提高！ 先从建议士兵勤洗脚、勤换裹脚布开始！ 或者寻找一些有除臭杀菌效果的草药…… 这不仅能救命，减少非战损，更能极大提升自己在士卒中的声望和刘备心中的分量！ 而且，如果能解决源头问题……陈到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这简直是为自己的生存环境谋福利！ 得益于老爹自小的灌输，自己对三国历史走向的先知，结合当前曹军动向、周边势力情况，尝试提出一些有预见性的、看似基于“细致观察”的建议。 比如曹军此次退去，是暂时休整还是另有所图 附近是否有可利用的山川地形 这些建议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过于惊世骇俗，要包装成“合理推测”。 刘备集团内部也非铁板一块。 关羽的傲、张飞的暴、还有未来可能出现的派系…… 自己一个新人，根基浅薄，必须低调。 多看，多听，少说。 尤其要管住自己来自现代的思维和吐槽欲望，避免说出不合时宜或惊世骇俗的话。 对任何人都保持基本的尊重和距离，尤其是…… 离主公的寝室远点！ 非召不得入内！ 陈到在心中狠狠地划下了这条红线。 所有的一切努力，短期是为了在乱世立足，在刘备集团站稳脚跟并提升影响力。 而中期最核心、最不容有失的目标，就是建安二十四年的冬天，荆州，麦城！ 必须在那之前，拥有足以影响战局的能力和话语权，或者，至少能获得一支可以独立行动的精锐力量，比如……未来的白毦兵！ 在关羽最危急的时刻，成为那支逆转乾坤的奇兵！ 救下关羽，就能打断蜀汉衰亡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思路渐渐清晰，陈到眼中的迷茫和不适被一种冰冷的专注所取代。 松开紧握刀柄的手，发现手心全是汗。 “路还很长……” 陈到低声自语，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远处，曹军营地的方向，似乎又有低沉的号角声隐约传来。 “陈军侯！”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陈到转头，看到一个穿着不合身皮甲、脸上还带着点菜色的年轻士兵小跑过来，对他抱拳行礼。 “赵将军命小的带您去曲部营地，并交接名册！” 陈到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纷乱的思绪，脸上努力调整出一个沉稳而略带威严的表情。 这是他作为军侯，需要呈现给麾下士卒的第一印象。 “有劳了。头前带路。” 跟在年轻士兵身后，走向那片属于他的一曲百人的简陋营地。 他不再是昨夜那个被脚臭熏死的陈到，也不再是战场上那个紧张懵懂的新兵。 他是陈到，陈叔至，蜀汉阵营中一个不起眼的军侯。 而他的目标，是撬动整个三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