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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小听到这些事情，已经怒不可遏了：“你做的没错，当时要是换做是我，我特么非把他给撵走不可。” 龙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讲述着：“小南看我把人放走了，都他妈快要疯了。我们俩本来就不和，这下更是势同水火了，动手也就成了家常便饭，手下的弟兄们也都见怪不怪了。” “你们俩打架没有别人帮着他吧” “那没有，满公司人谁不膈应他呀没一个人帮着他。” “唉！我还担心你吃亏呢。” “有一次他熊人家瓜农，这家人来公司找东哥，正好东哥当天没在家，老两口一进屋给我跪下了。他把人家一车的香瓜都给拉走了，那是人家老两口一年的口粮呀，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把他狠狠揍了一顿。他转头跑去向东哥告状了……” “活该，我大哥这么有头脑的人，咋被他给忽悠住了呢” “那次你还别说，东哥真没有偏袒他，还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从那以后，小南更是把我视为眼中钉了，明里暗里给我下绊子，挤兑我。” “那我大哥也信他的” “大哥是啥脑袋呀，信他个鬼呀。小南就是会舔，大哥身边需要这么一个嘴好的人，我不会那套，但是大哥特别信任我。” “这倒是，大哥经常跟我夸你，他拿你真当自己弟弟了，我都能听出来。小南老给他惹事，有时候他也骂，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龙浩语气渐渐变得复杂，“东哥那段时间，名气已经达到顶峰，简直是如日中天，在松江只要提起‘林小东’三个字，黑白两道人，谁都得给他几分薄面，连走路都快横着走了……” “我只听说大哥后来在松江混得风生水起，真不知道他竟然跋扈到这种地步了。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跟我打电话永远都是‘挺好’、‘没事’、‘你放心’。” “那时候他是人的名，树的影，巅峰时期，在松江连三岁小孩哭闹，大人吓唬一句‘再哭林小东就来抓你了’，孩子都能立马不哭了，你说得啥样。” “唉！盛名之下，往往意味着走下坡路的开始呀……”林老小幽幽地说道，语气里全是悲凉的情绪，“最后……最后还不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开始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龙浩才继续开口，声音更加的低沉：“后来市里牵头，启动一个重点大工程，据说投资方是省里戴帽下来的，背景深不可测直通京城。咱们那时候其实已经不缺钱了，东哥手里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我知道对方来头大，劝东哥该收手了，见好就收，这趟浑水咱们蹚不起。该说的，不该说的，翻来覆去劝了他好多回。好不容易把他给劝住了，心思也淡了。可小南这个挨千刀的狗犊子！他天天泡在东哥办公室煽风点火，说什么‘大哥，这口气咱能忍吗在松江还有您拿不下的活儿对方就是再牛逼，强龙也不压地头蛇呀。这活儿咱们要是放手了，不敢争啦，那以后在松江可颜面扫地啦，没法在混下去喽。’……东哥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最受不了别人这么刺激他。到底还是没听我的劝说，硬是动用各种手段，把原来的承建方给挤走了，硬生生把这个项目抢到手。” 龙浩的声音里，充满无尽的悔恨与和痛心，“工地的活是拿下来了，可东哥的命，也彻底葬送到这个项目上。我眼看着劝不动他，心里又气又无奈。二哥，我是真拿东哥当自己亲哥哥看待啊，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敬重的人，被人一步步推向万丈深渊，而我却拉不住他，也喊不醒他，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呀这种感觉比拿刀子割我肉还疼呢。后来……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选择了最窝囊方式——逃避。我撂挑子不干了，自己在外面租个小房子，就搬出去住了。那段时间，我几乎彻底跟外界断了联系，原来那些哥们都不接触了……” “我大哥没找你吗” “找了，但是我没回去，有小南在我不能回去。我真怕自己控制不住整死他，到时候东哥在恨我。” “你想的也对，要是我也会选择这样做。” “我从公司出来后，天天在出租房里待着。当时最怕看见熟人了，没法跟人家解释。我能说是被小南排挤走的嘛那得显得我多无能呀！我要说是因为看不惯小南所作所为，不屑与他为伍那跟埋汰东哥有什么两样这话我也说不出口。” “唉！确实是……无解的死局。”林老小深深叹息表示理解，“真是进退两难地步，如果我是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恐怕……也会做出同样选择。眼不见为净，至少……良心上能稍微安稳一点。” “二哥，你真的……认为我当初选择是对的吗”龙浩抬起头，眼睛通红，像一个迷路孩子般寻求着安慰。 “龙啊，”林老小迎着他目光，语气异常诚恳凝重，“我跟你不说一句虚的，不打半点诳语。如果大哥当时能稍微听你几句劝，收敛那么一点点，都不至于……都不至于这么早，把命给丢了啊！” 林老小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龙浩心中那道紧闭的闸门。 “知道他出事以后……”龙浩的声音彻底哽咽，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我他妈……几天几夜合不上眼……一闭上眼睛，就是他以前的样子……我只能喝酒，不停地喝酒……可那酒越喝人越清醒，心里……心里跟有无数把刀子在来回割锯一样，疼得人喘不上气来……我生气的是，他不听劝，可我从来没想过他会……会这么没了啊！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隔阂……我要知道是这样结局，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走啊……” “我懂！你说的这些，跟我听到消息时的心情一模一样……”林老小也红了眼眶，声音沙哑。 “我后来……都不敢想他，不敢提他……一提起来，我就……我控制不住自己……” 龙浩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油腻的桌面上，“我不敢哭出声……怕身边兄弟们，觉得我是个没出息孬种……” “对对对……就是这样！”林老小连连点头，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咱们这种糙老爷们，流血不流泪的观念，根深蒂固……老觉得哭哭啼啼是娘们才干的事，不成体统……可这心里……这心里的苦和痛……它憋得慌啊！” “离开东哥之后，我过了一年多安生日子，和几个兄弟们天天在一起混日子。每天打打小牌，喝点小酒，跟兄弟们吹吹牛逼，过得倒也算是挺自在的。后来有一次，我们哥几个去青年宫那边玩，跟一伙人起了冲突。后来我把那个人……给打残了。” 龙浩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东哥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信儿，当天晚上，他一个人悄悄找到我住的地方，塞给我两万块钱，让我立刻离开松江出去避避风头。他说等这边的事平息了，亲自接我回来。” “我他妈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心里慌得厉害，有一种……生离死别的预感。我死死抱着他半天不肯松手，东哥还笑着骂我：‘你他妈有点出息，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出去躲几天清静清净，当放假了，过一阵子哥去接你回来。’唉……谁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诀呀！” “你们后来还见了一面呢” “他跟我说了挺多，也知道小南是啥样人了，但是东哥这人重感情，他也打过小南好几次，可这个篮子，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是记吃不记打呀。” “要是当时我知道这些事，一定会阻止他的。” ”我走了不到半年时间，他那边就出事了，省里来的那家建筑公司，人家是全国有名的大型企业，你说背后的关系网得有多硬吧小南这个天杀的畜生！他……他简直把大哥五花大绑，亲手推上了断头台啊！我……我他妈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说到最后时，龙浩情绪彻底崩溃，压抑太久的悲伤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俯下身子，额头抵着冰冷桌面，宽阔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号啕大哭声。 林老小没有劝他，也没有试图阻止。他只是默默地陪着龙浩，听着他发出令人心碎的哭声。 这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就像体内郁结的毒气，只有把它彻底宣泄出来，人的灵魂才能获得一丝喘息，才能继续背负着沉重记忆，在这残酷的人世间艰难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