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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破冰之举》 蔡屋围风波的尘埃落定，并未让林瀚有丝毫喘息之机。他深知，暂时的胜利只是消除了内部的掣肘，特区真正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在吸引外资上实现质的飞跃。“三来一补”的小企业如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无法支撑起特区未来的宏伟大厦。他需要引进具有标杆意义的大项目，需要找到能让特区经济真正“活”起来、形成自我造血能力的核心产业。 他的目光，投向了此时在国内尚属空白、但在国际上已飞速发展的电子工业，特别是消费电子领域。他记得前世，正是通过引进电视机、收音机、录音机等生产线，才开启了中国家电产业和电子工业的辉煌历程。 机会，伴随着一个棘手的人物出现了。 霍振廷，香港知名的电器制造商，“振华电子”的老板。他并非传统的爱国商人，而是一个精明的、以利益为导向的资本家。他对内地市场抱有浓厚兴趣，但又对特区的政策稳定性和营商环境充满疑虑。此前，管委会招商部门与他接触过几次，他都态度暧昧，提出的条件极为苛刻——要求独资经营，要求免税期更长，要求产品内销比例不受限制，甚至要求管委会担保其投资回报率。 这些要求，大大超出了特区当时所能给予的政策底线，谈判陷入了僵局。招商办的同志几乎要放弃了，认为霍振廷“缺乏诚意”。 林瀚却从这苛刻的条件背后，看到了一个真正有实力、有野心，并且对特区价值有着清醒认识的投资者。他决定亲自会一会这位“难缠”的霍先生。 在管委会一间简陋的会客室里，林瀚见到了霍振廷。对方五十岁上下，穿着考究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带着久经商场的审视意味。 “霍先生，久仰大名。”林瀚不卑不亢地伸出手。 “林副主任，年轻有为啊。”霍振廷握手很有力，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寒暄过后，双方落座，直接切入主题。 霍振廷开门见山，再次重申了他的苛刻条件，并强调：“林副主任，我知道你们需要外资，需要项目。但我不是来做慈善的。我的每一分投资，都要看到回报。如果你们不能提供让我安心的环境和足够的盈利空间，我宁愿去东南亚设厂。” 林瀚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反驳。等霍振廷说完，他才缓缓开口：“霍先生，您的顾虑，我完全理解。资本逐利，天经地义。我们搞特区，也不是请客吃饭，而是要按经济规律办事，实现双赢。” 他话锋一转：“但是，霍先生，您看到的可能只是眼前的风险和政策的不确定性。我想请您看的，是未来十年、二十年，中国这个巨大市场的潜力！” 他让工作人员挂起一幅中国地图和特区规划图，拿起指示棒，如同一位战略家般阐述起来。 “您要求独资，目前政策确实不允许。但我们可以采取合资方式，我们以土地、部分资金和本地市场渠道入股，您以设备、技术、管理和外销渠道入股。股权比例可以谈，管理权可以主要由您负责，我们充分尊重和保障您的经营自主权。这不仅是政策要求，更是为了企业能更好地扎根当地，长远发展。” “您要求更长的免税期。我们可以依据投资额度、技术先进性和出口创汇比例，在国家政策允许的框架内，给予最大限度的优惠。但我们更希望，您能看到在特区投资的综合成本优势——土地、人工、以及未来庞大的内地市场机会。税收优惠只是‘催化剂’，真正的‘主菜’是市场！” 说到市场，林瀚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充满了感染力：“霍先生，您生产的是收音机、录音机！您知道中国有多少人口吗接近十亿！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人购买您的产品，那是一个多么惊人的市场！现在国内这类产品几乎是空白，需求被压抑着！这就是一座等待喷发的火山！” “您担心产品内销限制我们可以谈！只要您的产品技术先进、质量过硬，符合国家标准，我们可以积极向中央争取内销指标！关键是，您要把最先进的技术带过来，要把质量搞上去！我们要的，不是简单的组装厂，而是能带动国内电子产业升级的龙头企业！” 林瀚没有空谈爱国情怀，而是用赤裸裸的市场前景和利益分析，直击霍振廷作为商人的核心诉求。他描绘的蓝图，不再是局限于特区一隅的加工出口，而是放眼全中国的巨大消费市场。 霍振廷原本淡漠的眼神，渐渐变得专注，甚至流露出了一丝震惊。他显然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共产党干部，对市场、对资本、对产业的理解如此深刻，视野如此开阔。这完全颠覆了他对内地官员的刻板印象。 “林副主任，”霍振廷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认真了许多，“您说的……很有吸引力。但是，市场潜力需要时间兑现，而投资风险是眼前的。您如何保证，你们现在的政策，不会朝令夕改如何保证，我投下去的钱和设备，是安全的” 这个问题，问到了最核心的制度保障层面。 林瀚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目光坦诚地看着霍振廷：“霍先生，我无法给您百分之百的保证。因为任何投资都有风险，特区本身也是一项前所未有的试验。” 他话锋再次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坚定：“但是，我可以告诉您的是，中国的改革开放，是最高层做出的战略决策，是历史的潮流，不可逆转！深圳特区，是这项国策的‘试管’和‘风向标’，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中央和广东省委会倾力支持我们！我们管委会，更有决心和勇气，用实践来证明这条路走得通！” “至于具体的保障，”林瀚拿出了他精心准备的一份草案，“我们可以参照国际惯例，签订一份详细、严谨的《投资保障协议》。将双方的权利义务、政策承诺、争端解决机制，都用法律文本的形式固定下来！我们愿意用最大的诚意和法治精神，来保护每一位合法投资者的权益！” “投资保障协议”霍振廷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在当时的中国，还是一个极其新鲜和超前的概念。 接下来的谈判，进入了更加具体和艰苦的环节。林瀚带领管委会的团队，与霍振廷及其律师、会计师团队，就合资比例、董事会构成、技术转让、外汇平衡、内销比例、协议条款等每一个细节，进行了反复的拉锯和磋商。 谈判经常进行到深夜。林瀚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专业素养，他既要守住政策的底线，维护国家利益，又要灵活变通，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合作空间。他时常需要顶住来自管委会内部保守声音的压力（“让步太多了！”“这简直是丧权辱厂！”），也需要及时与梁致远和北京方面沟通，争取授权和支持。 经过长达近一个月的艰苦谈判，最终，协议达成了！ “振华电子”与深圳特区发展公司（管委会下属企业）合资成立“深圳华强电子有限公司”，总投资额高达五千万港元，成为特区当时投资规模最大的工业项目！协议在股权、管理、技术引进等方面都体现了平等互利的原则，并且附带了那份具有开创意义的《投资保障协议》！ 消息传出，震动南粤！这不仅是一个大项目的落户，更标志着深圳特区在吸引高质量外资、探索法治化营商环境方面，迈出了里程碑式的一步！ 签约仪式上，霍振廷握着林瀚的手，由衷地说：“林副主任，和你合作，很痛快！你让我看到了特区，乃至中国的未来和诚信！” 林瀚微笑着回应：“霍先生，这只是开始。让我们一起，在这片热土上，创造历史！” 看着霍振廷在协议上签下名字，林瀚心潮澎湃。他知道，这“破冰之举”的成功，不仅仅在于引进了一个项目，更在于它探索出的合资模式、法治保障和市场导向，为未来无数外资的进入，开辟了一条可复制的道路。 特区的引擎，终于注入了第一股强劲的、高质量的燃料。而林瀚，正是那个点燃引擎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