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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无形之手》 来自省里的敲打，如同给林瀚火热的工作状态泼下了一盆冷水，让他不得不从高速运转中暂时抽身，更加审慎地看待周遭的环境。他意识到，在改革这条路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最难以捉摸的，是那只无处不在、却又无形无质的“手”——来自旧有观念和既有利益格局的惯性阻力。 他放缓了一些过于激进的口号和举措，在公开场合更加注意措辞，强调改革是在“坚持基本原则”下的“探索与实践”。对于一些非核心的、争议较大的具体措施，他采取了更迂回、更注重沟通的方式推进。他甚至主动拜访了几位在省里颇有影响力的老同志，虚心听取他们对特区工作的“指导意见”，尽管他知道这些意见大多保守而空洞。 这种策略性的收敛，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紧张气氛。魏长天等人似乎也暂时偃旗息鼓，管委会内部的氛围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平静。 然而，林瀚内心改革的火焰从未熄灭。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妈湾港和科技工业园这两个已经获得高层原则同意、且不易被直接攻击的“硬骨头”项目上。这里，是他可以相对放开手脚的主战场。 妈湾港的建设依旧困难重重。资金虽然有了着落，但大型专用设备的调运、复杂水下工程的施工技术、以及恶劣海况带来的施工窗口期限制，都严重制约着工程进度。 林瀚几乎将办公室搬到了工地指挥部。他与工程师们同吃同住，深入研究施工方案。为了解决大型沉箱预制和安装的技术难题，他亲自协调，从上海请来了国内顶尖的港口工程专家团队进行技术攻关。为了争取更多的有效施工时间，他推动建立了精细化的海洋气象预报和作业调度系统。 “林副主任，按照这个进度，首期两个万吨级泊位明年年中具备靠船条件，是有希望的！”工程总指挥在一次进度汇报会上，终于给出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时间表。 林瀚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港口建设，投资大、周期长，真正产生效益还在后面。他必须为港口未来的运营和发展，提前布局。 他指示孙丽萍，牵头研究制定《妈湾港区经营管理体制改革方案》，核心思路是“政企分开、企业化运营、市场化运作”，准备组建一个独立经营的港口集团公司，赋予其充分的自主权，面向市场找饭吃。这个方案，再次触碰了计划经济下政企不分的传统模式，但林瀚坚持必须未雨绸缪。 与此同时，科技工业园也进入了发展的关键期。李明轩团队的中文计算机处理系统研发，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成功开发出了第一代样机。虽然体积庞大，性能还很不稳定，但能够在屏幕上显示出汉字并进行简单的处理，这在国内尚属首创！ 消息传来，林瀚兴奋不已，亲自到研发实验室表示祝贺。他看着那台闪烁着绿色字符、不断发出嗡嗡声的庞大机器，仿佛看到了中国信息产业崛起的曙光。 “明轩，辛苦了！这是里程碑式的突破！”林瀚紧紧握着李明轩的手。 “林主任，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李明轩虽然疲惫，但眼中闪着光，“后面的路还很长，需要产业化，需要应用生态……” “我明白！”林瀚打断他，“你放心，园区会全力支持！要钱给钱，要政策给政策！我们不仅要搞出样机，还要把它变成产品，推向市场！” 他立刻行动起来，推动在科技工业园内成立“创业孵化基金”，专门支持像李明轩团队这样的高科技项目进行成果转化。他还策划举办一次小范围的“特区新技术成果展示会”，邀请国内一些潜在的用户单位和投资方前来参观，为这些“象牙塔”里的技术寻找市场出口。 然而，就在林瀚为两大工程的进展暗自欣喜，并筹划下一步动作时，那只“无形之手”再次悄然显现。 先是妈湾港的建设物资供应突然变得不畅起来。几批关键的进口设备配件在海关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严格审查”，滞留了近一个月。一些国内配套的钢材、水泥，也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延迟交付。 紧接着，科技工业园那边也传来了坏消息。李明轩团队申请的一笔用于购置先进测试仪器的外汇额度，在省里相关部门被卡住了，理由是“需要进一步论证其必要性和紧迫性”。与此同时，一股流言开始在少数圈子里传播，质疑中文计算机系统“技术路线是否正确”、“是否重复建设”、“市场前景不明”。 林瀚敏锐地察觉到，这绝非偶然。物资供应和外汇审批，都是需要经过多个环节的常规程序，如今同时出现问题，显然是有人在各个环节设置了障碍。而流言的源头，虽然隐秘，但指向性明确。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让刘志和吴天佑分头去了解情况。反馈回来的信息印证了他的猜测：某些对特区高速发展心存不满的势力，正在利用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在各个环节对林瀚主导的重点项目进行“软抵制”和“冷处理”。他们不公开反对，却利用程序和规则，拖延、阻碍，让你有苦说不出。 “林组长，这样下去不行啊！”吴天佑忧心忡忡，“港口工期拖不起，科技园的项目也等不了。这种无形的消耗，比公开的反对更让人头疼！” 林瀚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眉头紧锁。他想起省里领导那句“要注意工作方法，要讲究策略”。现在他明白了，所谓的“策略”，不仅仅是指待人接物的圆滑，更是指在复杂博弈中，如何巧妙地绕过暗礁，破解无形的封锁。 硬碰硬显然不行，对方躲在程序和规则的后面。他必须找到更聪明的方法。 对于物资供应问题，他一方面让孙丽萍加强与供货企业的直接沟通，必要时请梁致远书记出面，与相关地区和部门协调；另一方面，他指示港口筹建办，研究开辟新的供货渠道，甚至考虑利用特区的外贸权限，直接从国际市场采购部分急需物资，虽然成本更高，但能保证进度。 对于外汇额度被卡，他则采取了“迂回包抄”的策略。他让陈默联系了与特区有合作关系的港资银行，探讨通过“外保内贷”或者项目融资等方式，解决短期资金需求。同时，他亲自起草了一份措辞恳切、论据充分的报告，直接呈送给分管外贸和外事的省领导，详细阐述了该仪器对核心技术研发的至关重要性，以及项目延迟可能造成的巨大损失。 在报告的最后，他写道：“……特区建设，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些许耽搁，可能就意味着机遇的丧失。我们恳请上级在依法依规的前提下，特事特办，为前沿技术的探索开一条绿色通道，莫让繁文缛节缚住了改革的手脚……” 这份报告，既摆事实讲道理，又带着几分悲壮和急切，成功地打动了一位思想开明的省领导。在该领导的亲自过问下，外汇额度问题得以解决。 至于那些流言，林瀚则采取了“用事实粉碎”的策略。他加快了“新技术成果展示会”的筹备工作，决定将其办成一个开放、透明、高规格的活动，不仅要邀请用户和投资方，还要邀请中央和省的媒体记者，甚至一些持不同意见的专家学者也都在邀请之列。他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特区在高科技领域到底在做些什么，取得了怎样的成果。 一场与“无形之手”的较量，在看不见的战线悄然展开。林瀚知道，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但他相信，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手中握有发展的硬道理和实实在在的成果，就无惧任何魑魅魍魉的伎俩。 他调整呼吸，将纷繁的思绪压下，目光重新投向桌面上妈湾港的施工进度图。无论暗流如何汹涌，建设的步伐不能停。他要用持续向前的实际行动，来回应所有的质疑和阻碍。这只“无形之手”，或许能制造麻烦，但绝对无法阻挡时代前进的洪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