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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许清风却并没有就这样消气,一连几日,他都没到澄明堂学诗书。 阿玖也未至——他当真病了。素弦来禀时眼眶通红,说公子这几日咳得很厉害,整夜整夜睡不安稳,蔫蔫的没力气。 太医看了也总是那几句话,无非就是静养,温补,不能受气,可总也不见好转。 怜舟沅宁每日处理完政务便去拈星阁守着,看着阿玖在药香里昏沉辗转,心下如浸寒泉。 一连几日,骁骑轩院门紧闭。 这日,许清风又在校场疯魔般练枪,朔风卷着雪粒抽打脸颊,他却觉不出疼。 枪尖划破雪幕,勾起旧日残影——十岁的小沅宁躲在齐弄溪身后,冲他眨眼睛;十二岁的沅宁握着他的手,在沙地写下“同生死”…… “砰!” 长枪狠狠劈断木桩,碎屑纷飞。 厉锋捧着大氅候在一旁,欲言又止。许清风抹了把脸上雪水,哑声问:“澄明堂……今日如何” “殿下辰时便去了吏部衙门,酉方归。”厉锋低声答,“阿玖宜人这几日身子不爽,殿下走前嘱咐了许多。” 许清风嗤笑,眼底却一片荒凉。好,好得很。他在这儿跟自己较劲,人家照样红袖添香,温情无限。 “公子,”厉锋小心道,“您不去赔个罪么殿下她……” “赔什么罪”许清风打断他,语气狠戾,“我错在何处错在不该说真话错在不该……” 话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看着掌心厚茧,那些未能出口的话,化作喉间苦涩腥气。错在……不该奢求。不该奢求十五年青梅竹马,能抵过惊鸿一瞥的心动。 雪越下越密,天地苍茫。许清风忽地掷枪于地,大步朝外走去。 “公子去哪儿” “透口气。” 后园假山覆雪,寂若荒冢。许清风踩着没踝积雪漫行,心中空落落的,仿佛破了个窟窿,寒风灌进来,冷得刺骨。 行至听荷亭畔,忽闻压抑呛咳。 他脚步一顿,循声望去——亭角石阶下,一团月白蜷在雪中,单薄得像随时会化去。 阿玖背靠冰柱,五指死死抠着胸口,另一只手颤抖着在怀中摸索,却总也抓不住那个滚落阶下的青灰荷包。 许清风眉头紧锁。 又来了。这病弱公子的戏码,真是百演不厌。 他转身欲走,可那咳声陡然凄厉,如濒死幼兽哀鸣。 许清风脊背僵住,脑中闪过三日前太医的话:“此疾发作若无人施救,半炷香内便可窒息而亡。” 鬼使神差地,他冲了过去。 “药……”阿玖似有所觉,勉力睁眼,瞳仁已涣散开来。他颤抖着去摸腰间荷包,指尖却不停使唤,只将荷包扫落在地。那旧得发白的青缎荷包滚下石阶,落在许清风脚边。 许清风俯身拾起。荷包很轻,缎面那株兰草绣工精细,边角却磨得起了毛边。他急急解开系绳,内里几个小瓷瓶叮当相撞,另有一个纸包。 “那……个……”阿玖已说不出完整句子,只死死盯着纸包,眼眶憋得通红。 许清风抖开纸包,浓烈麝香扑鼻而来。 他不及细想,跪地将药粉凑到阿玖鼻下。阿玖如濒死之鱼遇水,拼命吸嗅,喉间哮鸣稍缓,却仍咳得浑身痉挛。 “还有……红瓶……”阿玖哑声挤出三字,唇角已渗出血丝。 许清风找出红瓷瓶,倒出一粒朱红丸药。 阿玖就着他手咽下,药丸卡在喉间,激得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许清风忙将他半扶起,一下下拍抚后背,触手处骨棱分明,单薄得让他心惊。 良久,咳声渐歇。阿玖瘫软在他臂弯里,喘息粗重,冷汗浸透鬓发,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勉力抬眼,涣散的眸光慢慢聚拢,映出许清风紧蹙的眉宇,和那双总是盛着骄阳、此刻却满含焦灼的眼。 这一刻,阿玖神思恍惚——原来这人着急时,眉间也会拧出这般深刻的痕。 “多……谢……”他气若游丝。 许清风抿唇不答,只解了身上猩红斗篷将他裹紧,打横抱起。入手轻得骇人,仿佛稍用力便会碎掉。 “你侍从呢那个叫素弦的。”他沉声问,脚步已往拈星阁去。 阿玖阖目摇头,语声飘忽:“想……独自静静……” “静什么静!”许清风恼道,“你这般身子骨,也敢一个人出来” 阿玖不再言语,只将脸侧向他怀中。斗篷内里熏着松柏香,混着少年人蓬勃的体热,竟是这寒冬里难得的暖意。 这一幕,恰被廊下经过的静檀瞧见。 她本奉沈复之命往厨房查问冬酿之事,忽见许清风抱着个雪白人影疾行而来,惊得手中账册险些落地。 --- 静檀捧着刚核完的岁入册子从月洞门转过,恰见这幕——许清风抱着裹得严实的阿玖疾步而来,猩红大氅衬得怀中人愈发苍白如纸。她惊得退后半步,待二人走远,匆匆折返归藏斋。 沈复正在烹茶,闻听静檀禀报,执壶的手微顿。 “可瞧真切了” “千真万确。阿玖公子似是不好,许公子脸色也难看得很。” 沈复沉吟片刻,搁下茶壶:“去请王太医,悄悄儿的,莫惊动太多人。” “是。” 炉上茶汤沸了,白汽氤氲。沈复凝视着翻腾的沫花,唇角牵起一抹淡弧。易之那孩子,终究心性纯良。也好,这府里若真斗成乌眼鸡,殿下该伤神了。 太医到拈星阁时,阿玖已经换了干净衣裳,靠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 许清风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背影僵硬。 王太医扎完最后一针,摇头叹息:“宜人,老朽上次便叮嘱过,这药一日不可断。今日若再晚半刻,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疏忽”许清风抱臂立在屏风旁,冷不丁开口,“你那荷包里的药粉,怕是有些日子没换了吧麝香味都淡了。” 阿玖睫羽轻颤。 他的确不是个大意的人,只是近来许多事想不开…… 殿下年少时许诺会到乐坊接他,也确实说到做到,但是他却像个累赘,拖着殿下,还总惹得殿下与侧君争吵…… 王太医看了许清风一眼,捋须道:“侧君所言极是。这急救药粉需常换常新,宜人万不可轻忽。”又转向阿玖,语气加重,“还有,郁结伤肝,肝气犯肺最易诱发喘疾。宜人需放宽心怀,静养为上。” 阿玖默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