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沧浪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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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三刻，日头渐高，将深秋的寒意驱散几分。苏州城西，太湖之滨，一座占地极广、依山傍水的古典园林——“沧浪苑”外，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各色豪华轿车、古朴马车乃至矫健骏马络绎不绝，将本就宽敞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衣着各异、气息精悍的江湖豪客、名门子弟、帮派首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出示请柬，验明身份，在司仪高亢的唱喏声中，步入那气势恢宏的朱漆大门。 今日，正是江南武林盟主司徒雷主持召开英雄大会之日。整个江南，乃至周边数省有头有脸的武林人物，几乎齐聚于此。明面上，是为商讨应对肆虐已久的“神殿”与四海帮余孽，维系江湖安宁；暗地里，却是各方势力博弈、试探、合纵连横的漩涡中心。 园林内部，更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移步换景，极尽江南园林之精巧。但今日，这份雅致却被一股无形的肃杀和喧嚣所笼罩。主要通道皆有劲壮汉子肃立警戒，目光锐利。来自各大门派、世家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广场上、水榭边，相识或不相识的武林人士抱拳寒暄，笑语喧哗，然而那笑容背后，眼神交错间，却藏着难以言表的警惕、打量与算计。 靠近主会场“清晖堂”的一处临水轩榭内，柳晴凭栏而立，望着下方穿梭的人流，神色平静，心中却波澜暗涌。她今日换上了一身月白底绣淡青竹叶纹的劲装，外罩一件同色披风，青丝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既不失礼数，又便于行动。腰间暗藏骨匕，怀中定星盘传来温润的触感，让她在喧嚣中保持着一份独特的清明。 龙昊依旧留在安全屋内静养，由墨七带最精锐的人手暗中保护。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她“柳青”。这是龙昊和她共同的决定。龙昊伤势未愈，不宜暴露已苏醒的事实，可作为奇兵。而柳晴，则需要独自面对这场考验，在风口浪尖上磨砺自己，同时吸引各方目光，为龙昊争取恢复的时间。 “青城派刘长老到——！” “嵩山少林慧觉大师到——！” “点苍派卢松卢大侠到——！” “金陵齐家齐三娘到——！” 司仪的唱喏声不绝于耳，每一个名号响起，都引来一阵或大或小的骚动。柳晴默默观察着那些被众人簇拥的身影：青城刘长老面色红润，声若洪钟，看似豪爽，眼神却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少林慧觉大师白眉低垂，步伐沉稳，气息内敛，令人心生敬意；点苍卢松则是一身锦袍，面容俊朗，嘴角常含笑意，但目光流转间带着几分倨傲与审视；而那金陵齐三娘，风韵犹存，巧笑倩兮，周旋于众人之间，长袖善舞。 “司徒盟主到——！” 随着一声格外高亢的唱喏，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只见盟主司徒雷身穿一袭紫金色团花锦袍，龙行虎步，在一众心腹的簇拥下，满面春风地步入会场，不断向四周拱手致意。他身后跟着其弟司徒电，以及儿子司徒明。司徒电面色阴沉，眼神锐利如鹰。司徒明则是一副世家公子派头，笑容得体，目光却不时扫过人群，尤其在柳晴所在的轩榭方向略有停留。 司徒雷登上主位，清了清嗓子，运起内力，声音洪亮地传遍全场：“诸位英雄，各位朋友！今日承蒙各位赏光，驾临敝苑，司徒雷不胜感激！”他先是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开场白，痛陈“神殿”与四海帮肆虐之害，强调武林同道团结一致、共御外侮的重要性，赢得一片附和之声。 然而，当话题逐渐深入，涉及到具体如何应对、由谁主导、利益如何分配时，会场的气氛便开始微妙起来。 “……故老夫以为，当务之急，是推举一位德高望重、能力超群之人，统筹各方力量，号令江南武林，方能雷霆一击，铲除奸邪！”司徒雷话音未落，立刻有人附和。 “司徒盟主所言极是！盟主您执掌江南武林多年，威望素着，此事自然非您莫属！”这是司徒家的铁杆。 “哼，司徒盟主自然是众望所归。不过，对付‘神殿’那等诡秘势力，恐非人多势众便可奏效。我点苍派追踪其迹已久，深知其狡诈，或许应由更熟悉其手段者牵头。”点苍派卢松不阴不阳地接口道，意思很明显，想分一杯羹，甚至取而代之。 “卢兄此言差矣，剿灭邪魔，乃天下武林公义，岂能因一派之私而废大局少林虽方外之地，亦愿尽绵薄之力，但主持大局者，确需如司徒盟主般胸怀广阔之人。”慧觉大师缓缓开口，看似公允，实则倾向司徒雷。 “呵呵，大师说的是。不过，小弟听说，前几日太湖之上，曾有人与‘神殿’幽冥左使麾下精锐交手，似乎还略占上风不知是哪路英雄若能请出，或许对我等了解敌情大有裨益啊。”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角落响起，来自一个瘦小精悍、眼神闪烁的汉子，是江南一带以消息灵通着称的“百晓生”孙不同。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了柳晴所在的轩榭！太湖之事，虽经封锁，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在场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多少听到些风声。据说是一对男女，重创了幽冥左使的手下，其中那女子，似乎身怀异宝 瞬间，柳晴成为了全场焦点。各种目光汇聚而来，有好奇，有探究，有怀疑，更有毫不掩饰的贪婪。 司徒雷眼中精光一闪，哈哈笑道：“孙先生消息果然灵通。不错，确有两位义士，日前在太湖为民除害，与邪徒英勇搏斗。其中龙影先生不幸身受重伤，正在静养。而这位柳青柳姑娘，便是龙先生的高足，今日代师前来与会。”他将柳晴定位为“龙影”的弟子，既抬高了身份，又隐含控制之意。 柳晴心中冷笑，知道躲不过，索性落落大方地走出轩榭，来到广场前方，对着四周微微一福，声音清越，不卑不亢：“晚辈柳青，见过诸位前辈英雄。家师因伤未能亲至，特命晚辈前来聆听高见，略尽绵力。太湖之事，乃侥幸脱险，实不敢当‘英勇’二字。‘神殿’势大，诡秘莫测，还需倚仗盟主与诸位前辈同心协力，方能克敌。” 她这番话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自己是代表师父而来，身份明确，又谦逊地将功劳推掉，避免成为众矢之的，最后将皮球踢回给司徒雷等人。 然而，有人却不想轻易放过她。 “柳姑娘过谦了。”点苍派卢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闻姑娘年纪轻轻，身手却是不凡，竟能从幽冥左使手下走脱，令人惊叹。不知师承何派令师‘龙影’先生，又是何方高人我等竟从未听闻”他这是要刨根问底，试探虚实。 顿时，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柳晴身上，等待她的回答。场中气氛骤然紧张。 柳晴早有准备，神色不变，依照与龙昊商定的说辞，从容道：“回卢前辈，家师乃海外归隐之人，淡泊名利，故名声不显。晚辈所学粗浅，不过些强身健体之术，那日全仗家师奋力抵挡，加之几分运气，方能侥幸。实在不值一提。”她将一切都推给“海外”和“运气”，模糊处理。 “哦海外”卢松眼中疑色更重，步步紧逼，“据卢某所知，那幽冥左使的‘玄冥掌’阴毒无比，中者无不经脉冻结，生机断绝。令师能硬接其一掌而保得性命，已是奇迹。柳姑娘竟也能安然无恙，莫非……身怀克制阴寒功法的异宝不成”他终于图穷匕见，将话题引向了“异宝”！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起来！江湖中人，对神兵利器、武功秘籍尚且趋之若鹜，何况是能克制幽冥左使那等魔头的神奇宝物 司徒雷脸色微沉，卢松此举，无疑是在搅局，也将柳晴置于火上烤。他正欲开口圆场。 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金铁交击，压下了场中的嘈杂：“卢师叔，英雄大会，乃为商讨剿灭邪魔之大计，何时成了探寻他人私隐、觊觎外物之地点苍派何时变得如此不堪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分开，一名黑衣青年缓步走出。他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背后斜挎一柄用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事，虽未出鞘，却自然散发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正是那日在听雨楼有一面之缘的“冷面寒枪”洛惊云！ 洛惊云的出现，让卢松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洛惊云！你……你此言何意我不过是想弄清原委，以免被宵小蒙蔽！” “原委”洛惊云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柳晴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中竟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随即移开，看向卢松，“幽冥左使为祸，乃不争事实。有人能挫其锋，便是同道。追问根底，是何居心莫非卢师叔与那‘神殿’，有什么瓜葛不成”他刀锋如刀，毫不留情。 “你……你血口喷人！”卢松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真与洛家撕破脸。洛家虽不常在江湖走动，但底蕴深厚，实力超然，无人敢小觑。 司徒雷见状，连忙打圆场：“惊云贤侄息怒，卢兄也是一时心急。柳姑娘，惊云贤侄言之有理，英雄不同出处，能共抗邪魔便是朋友。还请入座。”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同时也暗暗承了洛惊云一个人情，压制了卢松的气焰。 柳晴向洛惊云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洛惊云却只是微微颔首，便自顾自走到一旁角落抱臂而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为之。 经过这番波折，无人再敢轻易质疑柳晴。但她能感觉到，暗地里投向她的目光，更加复杂。羡慕、嫉妒、猜疑、贪婪……洛惊云的出面，暂时解了围，却也坐实了她身怀秘密的猜测，将她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 大会继续进行，各方势力就如何组建联军、如何分配资源、如何追剿残敌等具体事宜争论不休，看似热烈，实则各打算盘，进展缓慢。 柳晴安静地坐在安排好的席位上，看似在聆听，实则心神高度集中，默默感应着周围的气息。怀中的定星盘传来微弱的、持续的温热，并隐隐指向几个特定的方向。她能“感觉”到，在人群中，隐藏着几股异常隐晦、却带着阴冷或诡异气息的存在，与那日太湖上、医院中的感觉隐隐相似！ “神殿的人……果然混进来了！”柳晴心中凛然。而且，定星盘的感应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敏锐了！是因为自己修为提升还是因为接近了某些特定的目标 就在这时，司徒雷宣布暂时休会，午时设宴款待群雄。众人纷纷离席，或三五成群交谈，或欣赏园景。 柳晴正欲起身活动一下，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柳姑娘，方才受惊了。” 柳晴转头，见是司徒明，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 “司徒公子言重了，多谢解围。”柳晴礼貌回应。 “举手之劳。”司徒明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卢师叔性子急，言语多有冒犯，姑娘勿怪。其实家父对令师和姑娘都十分敬重，希望能精诚合作。只是……眼下情势复杂，姑娘还需多加小心。”他意有所指。 柳晴心中明了，这是司徒家在示好，也是警告。“多谢司徒公子提醒，晚辈省得。” 司徒明点点头，又寒暄几句，便转身离去。 柳晴独自走到一处临水的回廊，看着池中游动的锦鲤，心中思绪纷繁。英雄大会，果然是个巨大的旋涡。司徒家、点苍派、洛家、还有隐藏在暗处的“神殿”……各方势力犬牙交错。自己看似暂时安全，实则身处风暴中心。 “你的‘气’，很特别。”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柳晴心中一凛，悄然握紧袖中骨匕，缓缓转身。只见洛惊云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丈许外，正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第二百零九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