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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内死寂，唯有灯火摇曳，将陈九盘坐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那股来自阿丙的反哺之力，如同一道温润却霸道的热流，在他早已干涸的四肢百骸间游走。 每过一寸经络，都带来酥麻的暖意，原本因寿元将近而浮现的死气，竟被这股力量冲刷得淡薄了三分。 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这股力量不仅仅是延长生机，更像一剂无形的神药，滋养着他几近枯萎的神魂。 原本晦涩难明、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的【点化万物】系统，在神魂得到温养后，陡然变得清晰无比。 无数信息碎片在脑海中自行归拢、成型。 点化一物，需献祭自身寿元或修为，二者择一，不可逆转。 被点化之物，其成长速度、杀伐之果决，皆会化作最精纯的力量反哺己身。 杀得越多，成长越快，反哺之力便越是汹涌澎湃！ 而最关键的一点，也是他此前从未勘破的玄机——被点化者即便身死道消，只要其诞生的一丝灵智未被彻底磨灭，便可由主人主动牵引，献祭残魂，完成最后一次、也是最为壮烈的回馈！ “原来如此……”陈九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深沉。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捧细腻的灰烬，那是阿丙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 过去的他，或许会为失去一个忠心耿耿的“伙伴”而感伤，但现在，他心中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条清晰无比的道路。 从今往后，我陈九，能用脑子绝不动手，能派人上绝不露脸。 正面厮杀那是找死。阴谋诡计耗费心神。 唯有这无穷无尽的“阿丙们”，才是他安身立命、问鼎长生的唯一阶梯！ 打打杀杀 那是它们该干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小心翼翼地从柜台最深处取出一个尘封的木盒。 盒内，仅剩一张色泽明润、符光内敛的上等黄纸。 这是他师傅留下的遗物，一直舍不得用，现在，却是不得不动用的底牌了。 没有丝毫犹豫，陈九并指如剑，在舌尖狠狠一咬！ 腥甜的鲜血涌出，他以指尖沾染心头精血，血珠殷红，竟隐隐散发着一股灼热的气息。 以血为墨，以指为笔，他的动作不再像先前制作阿丙时那般生疏，而是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流畅与精准。 勾勒、折叠、塑形……一个崭新的人形骨架在他手中迅速成型。 这骨架比阿丙更高大几分，线条也更显凌厉，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就在此时，百里之外，一处荒僻的山崖下。 “噗！” 凤清漪靠着冰冷的岩石，猛地喷出一口乌黑的血，脸色苍白如纸。 她一身利落的黑衣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然而此刻，她秀眉紧蹙，左肩上的伤口处，诡异的青黑色正如同活物般，顺着经脉向心脏蔓延。 为了甩掉那几个不死不休的追杀者，她强行催动了尚未完全掌控的九幽玄体，力量暴涨的代价便是经脉寸断，寒毒反噬。 若无“续命青芝膏”这等至阳至纯的灵药压制，不出三日，她便会被玄体寒毒侵蚀神魂，沦为一具只知杀戮的冰雕。 她本已潜入坊市，准备夜袭那家防卫最森严的百草堂。 可就在她藏身于暗处，计算着阵法破绽时，却看到了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纸人，一个毫无生机、悄无声息的纸人，如鬼魅般穿过了三层示警法阵，面对百草堂的金丹期供奉，没有半分迟疑，悍然出手！ 那场战斗无声却惨烈。 纸人不闪不避，以伤换命，招招直指要害。 金丹供奉的法术轰在它身上，炸开一个个窟窿，却无法阻挡它分毫。 最终，在供奉心神巨震的刹那，纸人以半边身躯被毁的代价，一指洞穿了其护体罡气，夺走了药膏，扬长而去。 整个过程，快、准、狠！宛如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 凤清漪自问，即便在全盛时期，要做到如此悄无声息且高效的突袭，也绝无可能。 她按捺住抢夺的念头，凭借秘法收敛全部气息，悄然尾随在那诡异的纸人之后。 她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驱使这等闻所未闻的杀伐傀儡。 一路穿街过巷，最终，纸人停在了这家破败的扎纸铺前。 然后，她便看到了更让她心神震撼的景象。 纸人走进店内，在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病弱的青年面前，轰然自焚，化作一捧飞灰。 紧接着，一缕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幽光从灰烬中升起，如倦鸟归林般，没入那青年眉心。 那一刻，青年身上一闪而逝的气息波动，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让她都感到心悸的本源之气！ 凤清漪藏身在老槐树的阴影里，呼吸几不可闻。 她那双洞悉世情的凤眸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与困惑。 “以物为载体，承载魂念，再借其杀伐历练之果，反哺己身……这……这不是魔道邪术，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另类的修道法门！” 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个青年，极度危险！ 她本欲就此离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就在这时，她看到陈九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似乎想触碰那捧灰烬，却又停在了半空。 一句轻到几乎被夜风吹散的喃喃自语，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对不起……下次，我会让你变得更强，再上阵。” 那声音里没有半点利用工具后的冷漠，反而带着一丝愧疚，一丝只有对自己真正的“人”才会有的复杂情感。 凤清漪心头猛地一震！ 一个能创造出如此冷酷杀伐机器的人，内心深处，竟是如此 店内，陈九对屋外的窥视一无所知。 他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对新纸人的塑造之中。 仅有骨架还不够。 阿丙的弱点在于其核心太过脆弱，一旦被击中要害，便会立刻崩溃。 这一次，绝不能重蹈覆覆。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仅有拇指大小、通体焦黑的木块。 这是他那便宜师傅坐化前留下的另一样遗物，据说是祖上传下的雷击桃木芯，历经九次天雷而不毁，内蕴一丝先天庚金破邪之气，是制作法宝灵符的绝佳材料。 陈九深吸一口气，将这块雷击桃木芯小心翼翼地嵌入新纸人的胸口位置，作为它的“灵核”与“心脏”。 随后，他并指点向那捧灰烬，口中念念有词。 一丝若有若无、近乎透明的灵念，被他从阿丙的残骸中强行剥离出来，那正是阿丙在最后时刻献祭回馈后，仅存的一缕不灭执念。 “去吧，带着不甘，活下去。” 他屈指一弹，那缕灵念精准地射入雷击桃木芯之中。 一声轻微的嗡鸣，新纸人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原本空洞的双眼缓缓睁开。 那眼神不再是阿丙初生时的茫然，而是多了一丝深沉的、熟悉的沉默与忠诚。 成了！ 陈九心中一喜，随即又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点化、塑形、牵引残魂，这一连串的操作，对他的心神消耗极大。 他点燃一炷安魂香，青烟袅袅，让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 他望着眼前这个全新的“作品”，轻声说道：“从今往后，你就叫阿丁吧。咱们这小店，别的什么都不求，迟早要……平平安安地苟到长生。” 夜风拂过，吹得老槐树叶沙沙作响。 树后，那道纤细的黑影已悄然退走，只在盘结的树根下，留下了一小片被血浸染、边缘破损的黑色布角，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突兀。 陈九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看着窗外，一轮诡异的血色弯月不知何时已挂上夜空，将整个坊市都笼罩在一片不祥的红光之下。 万籁俱寂中，似乎有若有若无的哭声，正从坊市尽头，那片埋葬了无数孤魂野鬼的乱葬岗深处，隐隐约约地传来。 空气，也开始变得潮湿而沉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