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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同浸透了浓墨的巨大帷幕，沉沉地覆盖住整个葬星谷。白日里的喧嚣似乎被这厚重的黑暗吸收、压扁，只留下一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心悸的寂静。谷中各处营地亮起的灯火，在这无边的墨色中，如同风中残烛，微弱而飘摇，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将嶙峋怪石和扭曲树影映照得如同蛰伏的鬼怪。 秘境入口处那永不熄灭的七彩霞光，今夜似乎也格外妖异，流转的速度快了几分，发出的嗡鸣声隐隐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韵律，如同某种古老心脏在缓慢复苏前的搏动。空气中灵气的浓度达到了顶峰，吸一口都带着微微的刺痛感，却也刺激着所有修士紧绷的神经。 这是开启前夜。风暴，已在胎动。 四海商会营地，地下深处临时开凿的秘窟。 四壁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冷白的光，将围坐在石桌旁的四张面孔照得纤毫毕现，却也衬得他们脸上的阴影格外深沉。 钱四海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算盘，乌黑的铁胆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无声旋转。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明日秘境开启，首要目标，再确认一次。” 黑水鳄不耐烦地一挥手：“废话！当然是李英俊那小子和他那几个核心娘们！老子的人白天亲眼看见他们领了那破令牌后，营地就死气沉沉的，怕是吓破胆了！正好，进去就给他来个痛快的！” 沙里飞阴恻恻地补充：“我派去试探的人回来说，他们营地外围警戒都松了不少，看来是真以为只有一枚令牌，放弃大规模进入了。这倒省了我们的事。‘影梭’的人已经就位，会混在我们的队伍里，优先锁定李英俊。‘毒师’也准备好了几种特别的‘礼物’，保证让他们死得‘合情合理’，像是遭遇了秘境危险。” 铁拳会雷烈沉声道：“我的人会负责封锁可能逃窜的路线，‘镇锁者’的阵法已经预演过三次，只要他们进入伏击圈，插翅难逃。” “很好。”钱四海停下拨弄算盘的手指，抬起眼皮，“清除‘英俊盟’，是我们四家此次合作的基础。事成之后，秘境中所获，按出力大小分配，我四海商会占四成，黑水帮、金沙门各两成五，铁拳会一成。至于‘英俊盟’在外港区的地盘和产业……”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自然也是按此比例分割。诸位，可有异议” 黑水鳄和沙里飞对视一眼，虽对钱四海独占四成有些不满，但想到对方出的力（尤其是那些阴损的“清道夫”）和后续吞并“英俊盟”地盘的需要，都勉强点了点头。雷烈则沉默着，算是默认。 “那就这么定了。”钱四海将铁胆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记住，干净利落。不要给内城那些看戏的家伙留下任何把柄。明日之后，云川市外港区，将再无异数。” 秘窟内，四人的影子在夜明珠冷光下交织、拉长，如同四只即将扑食的恶兽，达成了暂时的同盟，尽管各自心中，都在计算着事成之后，如何从盟友身上再咬下更大的一块肉。 内城刘家营地，主帐。 帐内布置雅致，熏香袅袅，与外面粗犷的营地风格格格不入。刘家此次的带队者，是一位名叫刘玄青的中年文士，筑基巅峰修为，气质儒雅，眼神却深邃如潭。 他面前摆着一份简要的情报，其中提到了“英俊盟”和李英俊的名字。 “外港区新崛起的这个小势力，倒是有趣。”刘玄青指尖轻点桌面，“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羞辱和围剿，领头的那年轻人，竟能隐忍不发，甚至表现得那般……懦弱。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旁侍立的老仆低声道：“七爷，是否需要派人接触一下或许……” 刘玄青摆摆手：“不必。四海商会那几条地头蛇既然已经摆明了车马要碾死他，我们没必要蹚这浑水。况且，明日秘境一开，里面便是生死场。他若真有本事，能从钱四海他们的围杀中活下来，甚至咬下对方一块肉来……那才值得我刘家看一眼。” 他目光投向帐外，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扭曲的秘境入口。 “我们的目标，是‘坠星坑’深处可能存在的‘星核碎片’，以及与上古星力传承有关的线索。外港区的争斗，不过是疥癣之疾。静观其变即可。不过……”他沉吟片刻，“钱四海最近似乎对那处‘古修洞府’格外上心，调动了不少资源。你让下面的人留点心，必要时，可以给他制造点小麻烦。” “是。” 散修与小势力聚集区。 这里的气氛与那些大营地截然不同。没有严密的防护，没有充足的补给，只有挤挤挨挨的窝棚和一张张写满焦虑、惶恐、不甘以及最后一丝侥幸的脸。 “王兄，明日我们真的还要进去吗听说里面……”一个年轻的散修脸色发白，对同伴低语。 “不去难道白来一趟把全部家当都砸在路费和这几日的开销上了！”被称作王兄的中年散修咬牙道，眼中却也没什么底气，“只能指望进去后，离那些煞星远点，捡点他们看不上的残羹冷炙……” “听说‘黑虎团’和‘青衫会’几个稍微大点的散修团体准备联合起来，抱团取暖，我们要不要……” “他们哼，真遇到好东西，自己人就能先打起来！靠不住！” 类似的对话在无数个角落响起。有人默默擦拭着陪伴多年的、刃口已卷的刀剑；有人反复检查着寥寥几张保命符箓；更有人眼神闪烁，偷偷打量着那些大势力营地的方向，心中盘算着是否该去投靠，哪怕当个探路的炮灰…… 绝望与贪婪，如同孪生毒蛇，在这最后的长夜里，噬咬着大多数人的心。 “英俊盟”营地，低洼处。 与外界想象的“死气沉沉”不同，营地内部正进行着最后、也是最隐秘的调整。 李英俊听完了南宫婉儿的汇报。 “……消息已通过三个不同渠道，匿名送至内城刘家一位与钱四海有过矿产纠纷的管事手中。内容暗示四海商会可能掌握了‘古修洞府’核心禁制的破解之法，甚至有一份残缺的洞府内部路线图。措辞模糊，但足以引起刘家的兴趣和猜忌。” “做得干净吗”李英俊问。 “无法绝对追踪到我们。用了黑市流通的一次性传讯符，内容经过加密和转译，且模仿了金沙门暗桩的些许行文习惯。”南宫婉儿答道。 “不错，给钱胖子找点事做，别让他光盯着我们。”李英俊满意点头，又看向安静蹲在一旁、有些跃跃欲试的白灵儿，“灵儿，你那边呢” 白灵儿立刻站起来，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摆动：“我按照你说的，去东边那片有妖气的地方转了转。遇到了三伙妖族，一伙是‘石猿’族的，脾气有点爆，没怎么理我；一伙是‘影猫’族的，很警惕，但也没敌意；还有一伙是‘花狐’族的，带头的姐姐说话挺好听，我按你说的，给了她们一小瓶沐雨姐姐炼的、能缓解‘地煞阴气’侵蚀的‘暖阳丹’，她们挺高兴的。” 她回忆着，努力复述李英俊教她的话：“我说，我们就是来做点小买卖，捡点破烂，不想惹麻烦。如果大家在里面遇到了，可以互相行个方便，要是有人族不讲道理欺负妖，也可以互相吱一声。” “她们怎么说”李英俊饶有兴趣。 “石猿族哼哼两声就走了。影猫族点了下头，也没多说。花狐族的姐姐笑着说，‘小狼妹挺有意思，进去后要是遇到麻烦，可以往有狐尾草香味的地方跑。’”白灵儿眨巴着琥珀色的眼睛，“这算成功了吗” “当然算！”李英俊笑了，揉了揉白灵儿毛茸茸的耳朵（后者微微抖了抖，但没躲开），“留下善缘，模糊表态，这就够了。妖族大多心思相对直，但也记恩仇。我们不强求联盟，只要她们不对我们抱有敌意，甚至在关键时刻能稍微犹豫一下，或者行个方便，就是成功。” 他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开一条缝隙，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那妖异律动着的秘境霞光。 整个葬星谷，如同一口即将沸腾的巨大坩埚。四海商会等势力是投入其中的猛火毒薪，誓要将他这“异物”焚毁；内城势力是冷眼旁观的看客，随时可能下场攫取利益；散修是随波逐流的浮沫；而妖族，则是变量未知的独特佐料。 而他“英俊盟”，则是藏在锅底，准备在沸腾混乱之际，捞取最肥美食材的那只……不按常理出牌的漏勺。 “起风了。”李英俊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期待的弧度。 他放下帘布，转身对帐内众人道：“最后检查各自装备、丹药、信号符。子时之前，全部休息，养足精神。” “明日，进场。” 帐内烛火被他一口吹灭，黑暗降临。但十二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 整个葬星谷，无数营地，无数修士，都在这一夜，怀着各自的心思，或恐惧，或贪婪，或杀意，或算计，等待着黎明第一缕光刺破黑暗，也刺破那通往未知与血腥的秘境之门。 山雨已至，狂风满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