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降临派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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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纷乱，心如死灰。 雷恩轻手轻脚地关上女儿萨莉娅的房门。 在确认她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沉沉睡去后，他才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自己那间空旷的书房。 翡翠冠的夜景依旧璀璨。 无数经过驯养的发光菌丝与飞行昆虫，在城市的立体结构间绘制出一幅流光溢彩的动态画卷，如同将天上的银河搬到了人间。 与地球大为不同，希玛瑞斯的天空有两颗太阳，又在环绕一颗气态巨行星运动，加上己身自转的影响...... 使得希玛瑞斯星的昼夜晨昏并非如地球那样分明和均匀。 所以这是一个难得夜晚。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享受。 雷恩坐倒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知道战争的阴影一旦笼罩下来，他头顶那顶象征着智慧与荣誉的大师头衔不会有太大用处，不过是一张随时可能被撕碎的废纸。 在这颗星球残酷的历史上，绵延数百年的王室尚且会被战火彻底吞噬，传承千年的贵族世家也会被屠戮殆尽。 何况是他这个早已失去王国庇护，又被学院孤立的学者，以及他那年仅十岁的女儿。 他必须找到一条出路。 一条能真正保护萨莉娅，能让这个他深爱着的世界，不必再重复那血腥轮回的出路。 在痛苦与迷茫中，雷恩想起了伊莱拉。 过往的无数个日夜，每当他在研究中陷入瓶颈，或是被世俗的纷扰压得喘不过气时，总是能从妻子那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和温柔坚定的鼓励中重新找到前进的勇气与灵感。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雷恩起身走到书房角落的一个木箱前。 那是他亲手整理，属于伊莱拉的遗物。 打开箱子，雷恩想通过这种方式与逝去的爱人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汲取一丝虚幻的慰藉。 箱子里并非全是艰深晦涩的学术典籍。 雷恩从中拿起了一本伊莱拉生前最喜欢的，用柔软的龙蜥皮作为封面的闲杂笔记。 里面记录着她的各种奇思妙想，旅途中有趣的见闻，甚至还有一些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关于学院里某位大师的八卦。 雷恩翻阅着笔记，泛黄的纸张上，伊莱拉那略带潦草却充满活力的笔迹仿佛就在眼前跳动，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他看到了伊莱拉抱怨某种用于催化实验的香料价格又涨了，旁边的配图是空空如也的钱袋子。 他看到了她画的，嬉笑某位古板的辅政学派大师走路像一只呆头鹅的滑稽素描。 还看到了她对一种新发现的，只在雨夜才会发出幽蓝色光芒的苔藓的详细记录，字里行间充满了孩童般的好奇与喜悦。 这些琐碎的日常，让他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段虽然为了研究经费而奔波劳碌，但却充满了希望与欢笑的时光。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页夹着一片早已干枯的白色花瓣的笔记上。 那花瓣的形状很奇特，像一只展翅的飞鸟。 旁边的文字，是用伊莱拉那种略带潦草却又掩饰不住兴奋的笔迹写下的。 它记录了伊莱拉与她一位闺中密友的最后一次会面。 那位密友刚刚通过了严苛到近乎残酷的层层选拔，成为了侍奉神树代行者伊芙琳的神树巫女，进入了那座与世隔绝，位于世界树最核心的翡翠庭院内庭。 笔记上，伊莱拉用颤抖的笔迹，近乎逐字逐句地复述了那位新晋巫女在分别时，凑到她耳边低声吐露的惊天秘闻： “…伊芙琳大人她…她有时候能听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是一种歌声…神树听到的…她说那歌声来自我们邻近的那颗恒星…上面的人在弹奏星辰…非常非常厉害…” “伊芙琳大人还说……神树对那里感到好奇，于是选择梦见那颗星辰…梦见上面的人造了一艘大船，好像要来我们这里哦……这也是四十年前伊芙琳大人一反常态的走出内庭，强行终止战争的原因…” “后来后来神树就做了噩梦，祂梦见了发如雪的粉眸少女朝自己走来……她的身后是…伊芙琳大人也不知道呢，反正神树再也没去做关于那颗星星的梦了……” 在笔记的最后，伊莱拉还标注了一句充满了伤感的话语。 成为神树巫女，意味着如无特殊情况与伊芙琳的准许不得离开内庭半步，这次再见是运气好，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来自邻近恒星的歌声！可能还会来我们这里！” 这句话，如同一道横贯天际的惊雷，在雷恩那片死寂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对于一个毕生都在观测星空的学者而言，这就是信号！ 是一个有智慧文明存在的最直接，也最不容置疑的证据！ 所有的绝望与无力，在这一刻被一股狂热的，孤注一掷的希望所取代。 雷恩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冲回书桌前摊开自己的笔记，用颤抖的手疯狂地书写起来。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将王朝周期律的必然性、现有技术体系的局限性、战争背后的伦理困境、以及这个突然浮出水面的天外文明的作为全新变量，所有一切全部交织在一起。 雷恩进行着一场关乎整个文明命运的，疯狂的哲学与政治推演。 当短暂的夜晚过去，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书房时，雷恩终于停下了笔。 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神情却异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勘破迷局后的超然。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希玛瑞斯世界观，甚至可能被视为叛国与亵渎的结论。 他们的文明已经失去了自我拯救的能力。 唯一的出路是向外求援。 向那个能够弹奏星辰为歌，能够跨越星海的先进天外之人发出求救的信号！ 这是一场豪赌。 赌对方的善意，赌对方的强大，更赌对方的存在本身，能够成为打破这个无尽轮回的天外变量。 在接下来的数周里，雷恩开始秘密地联络那些他认为可以信任的人。 他找到的不是狂热的信徒，而是同样看透了这绝望轮回，并渴望改变的聪明人。 有对现有腐朽体制彻底失望的年轻学者，他们厌倦了学派间的勾心斗角与资源倾轧。 有在上次战争中失去了一切，却又被王国抛弃的退役军官，他们比任何人都憎恨战争。 也有渴望看到世界迎来变革，打破贵族垄断的开明商人，他们在新秩序中看到了无限的商机。 他们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下酒馆深处的密室里，成立了一个旨在呼唤外星文明降临的秘密政治派系。 他们称自己为——降临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