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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炁的一句“愿意倾听”，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轻轻松开了一丝力道，让场间凝滞的气氛稍稍缓和，却又并未完全放松警惕。烈的提议大胆而直接，将两个不久前还兵戎相见的部落，推到了合作的可能性面前。 烈深吸一口气，似乎早已料到不会立刻得到信任。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磐石战士手中寒光闪闪的青铜武器和身上隐约流转的符文微光，最终回到张炁身上，沉声道：“此地非谈话之所。若贵部允许，我可令我的战士后退一里，卸下武器，只我一人随你入内详谈，以示诚意。” 这是一个极具风险的提议，对双方皆是。烈孤身入磐石，若磐石有歹意，他便是自投罗网。而允许一位强大的敌对头领进入聚落核心，对磐石而言同样需要莫大勇气。 张炁凝视着烈的双眼，那双曾经充满傲慢与侵略性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疲惫、决绝以及一丝对未来的忧虑。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狩，带烈头领的战士们去西侧坡地暂歇，提供清水和食物。烈头领，请随我来。” 命令下达，磐石战士虽面露诧异，却严格执行。烈的队伍也在烈的示意下，依言后退，卸下武器堆放在一起，动作间虽有不甘，却并无骚乱。 烈将战斧也留在原地，赤手空拳，跟着张炁走向磐石聚落的大门。当他穿过那曾被他率军攻击过的围墙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墙上新旧的战斗痕迹和加固的青铜构件，眼神复杂。 聚落内的景象更是让他心中暗惊。井然有序的分工，精神饱满的族人，工造区叮当作响的锻造声，药圃里长势喜人的奇异植物，尤其是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微弱却无处不在的、与他所熟悉的死寂火焰截然不同的平和能量气息……这一切都与他印象中原始落后的部落截然不同。 石屋内，只有张炁、烈、以及作为翻译的岩三人。狩在外警戒，藤则被张炁暗中吩咐，仔细感知烈的情绪波动。 “现在，烈头领可以详述了。”张炁盘膝坐下，示意烈也坐。 烈没有客气，直接坐下，开门见山：“大祝已经疯了。他为了掌控那天门，不惜一切代价。血祭俘虏，抽吸族人的生命，甚至……试图沟通门后那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天门的力量早已失控，它散发的气息不仅吸引来更多、更强的金属怪物，更在不断侵蚀周围的一切，土地在枯萎，野兽在变异，甚至一些战士也开始变得狂躁易怒。” 他的声音带着痛惜：“黑石部落传承的‘焚焰之力’（他对自己部落那种力量的称呼），本是与大地之火共鸣，淬炼自身，锻造兵刃的力量。但大祝却从中偏执地追求那丝来自天外陨铁的‘死寂之焰’，认为那才是回归‘永恒之火’的正途，最终引火烧身，也将部落带到了毁灭边缘。” “我与诸多兄弟无法再忍受他的疯狂，奋起反抗，却遭镇压，损失惨重，只得退出山谷。如今大祝盘踞天门，以其狂热信徒和那诡异火焰控制部分族人，与不断涌出的怪物混战。其势虽暂强，然实乃无根之木，无水之火，终将自焚。”烈握紧了拳头，“但我等脱离出来的兄弟，亦损失惨重，补给匮乏，前有疯狂同族，后有异界怪物，还需警惕东面巢穴……处境艰难。”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张炁：“我知磐石与我黑石有怨。但如今，真正威胁我等生存的，非彼此，乃那天门异变与四方怪物！我烈，愿以战士荣誉与先祖之魂起誓，只要大祝与天门之患未除，我与我的战士，绝不主动与磐石为敌！并愿与贵部共享我们所知关于天门、关于死寂之焰的一切信息，以期寻得应对之法，共渡难关！” 说罢，他竟拔出腰间一柄黑曜石匕首，在掌心划出一道血口，将鲜血滴落在地，发出一个古老而庄重的誓言音节。这是黑石部落最高规格的血誓。 岩紧张地翻译着，并将血誓的含义解释给张炁听。 屋内一片寂静。藤微微点头，示意烈此刻的情绪真诚而决绝。 张炁沉默着。烈的坦诚超乎他的预料，其处境也确实艰难。合作，利益与风险并存。好处在于，可以极大缓解西面的直接压力，并获得关于天门和死寂能量的一手信息。风险在于，如何确保烈及其队伍的信誉如何避免引狼入室合作的具体界限又该如何划定 片刻后，张炁缓缓开口：“烈头领的诚意，我看到了。磐石亦非嗜杀之辈，所求不过一方安宁，族群延续。天门异变，怪物横行，确非一族一地能独善其身。” 他话锋一转：“然合作非空口白话。我可允诺，在应对共同威胁期间，磐石愿与烈头领及其部下停战，并可提供一定程度的物资交换与有限度的情报共享。但贵部队伍，不得进入我聚落三里之内，驻地需由我方指定。双方需划定清晰猎区，避免冲突。此外，关于天门与死寂能量信息，需无条件共享。” 烈的眉头微皱，张炁的条件不算苛刻，但指定驻地和无条件共享信息，让他有些迟疑。 张炁补充道：“作为回报，我可派遣药师，协助救治贵部伤员。并可尝试研究贵部战士被那死寂能量侵蚀或狂躁的问题，或许能找到缓解之法。”他展示了善意，也点出了黑石部落可能存在的隐患。 烈闻言，眼中猛地一亮。伤员和部分战士出现的狂躁问题，正是他目前最头疼的事情之一！磐石的丹药和医术，他早有耳闻，甚至亲身体验过。 权衡利弊，烈的拳头缓缓松开，重重点头：“好！依你所言！驻地、猎区由你划定。信息共享……可！但涉及黑石核心传承之秘，恕难奉告。” “可。”张炁点头，他本意也非贪图对方的修炼之法，“既如此，便以此血誓为证，暂结盟约，共抗强敌。” 他同样取过一柄小刀，在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珠，弹入烈方才滴落的血滴之中。两滴来自不同部落、曾互为仇敌的血液，在地面上缓缓交融在一起，形成一个短暂的、微弱的能量涟漪。 一种无形的约束感，仿佛在天地间生成，烙印在双方心神之中。这并非法术，而是源于洪荒古老誓言与信念的力量。 盟约，初步达成。 接下来的日子，磐石聚落西面外数里的一处易守难攻的小山谷，被划定为烈队伍的临时驻地。磐石送去了部分伤药、食物和清水，并派巫母带着两名助手前去协助救治重伤员。烈则履行诺言，通过岩的转译，开始陆续向张炁透露关于天门和死寂之焰的信息。 交流并非一帆风顺。语言障碍依然存在，许多涉及能量感知的抽象概念难以准确传达。而且，双方思维方式也存在差异。黑石部落更倾向于经验传承和直觉感悟，而张炁则习惯系统分析和逻辑推演。 这一日，张炁尝试与烈探讨那“死寂之焰”的本质。 烈努力描述着：“……它就在那里，冰冷，但又灼烧一切……它能吞噬生命，也能让金属变得更坚硬……大祝说那是毁灭后的新生，是永恒的真谛……” 张炁一边听，一边对照自己对黑色碎片的感悟，试图理解：“冰冷与灼热并存吞噬生命……但似乎对金属等死物有强化作用这听起来像是某种极端的‘转化’……并非纯粹毁灭，而是将一种形式的能量转化为另一种，只是过程充满破坏性……” 他拿出那枚黑色碎片（未直接展示，而是描述其气息），询问烈是否感知过类似的东西。 烈感受到张炁模拟出的那一丝气息，脸色骤变，猛地后退一步，眼神惊疑不定：“你……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感觉！这比大祝引动的死寂之焰更加……纯粹和古老！这是亵渎之源！” 他的反应极大，显然对这种气息极为忌惮。 张炁心中一动，收起气息，安抚道：“不必惊慌，此物并非来自我，而是机缘所得，正在设法封印研究。看来，你们所谓的死寂之焰，与这种力量同源，但似乎被弱化或改造过” 烈的惊惧稍减，沉思良久，才不确定地道：“或许……据古老传说，最初的圣火，是先祖从坠落的‘黑色星辰’（陨铁）中取得的火种……难道……” 交流在磕磕绊绊中进行，时有争论，时有启发。张炁凭借更系统的理论和对能量更精细的感知，往往能指出烈描述中的矛盾或关键点，而烈的实践经验和对这种力量的直观感受，也常给张炁带来新的视角。 与此同时，烈的队伍在得到初步安置和救治后，情绪逐渐稳定。他们与磐石的巡逻队偶尔会在划定的猎区边缘相遇，虽然依旧互相警惕，保持着距离，但至少没有再拔刀相向。有时，黑石战士会好奇地打量磐石战士身上那些闪烁着微光的符文和制式青铜武器，而磐石战士也会偷偷观察黑石战士操控火焰的粗犷技巧。 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和平，在两个曾经的死敌之间，缓缓萌芽。 张炁站在了望台上，看着远方烈部落驻地方向升起的袅袅炊烟，又看了看窥天镜中依旧不祥的暗红色能量漩涡，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盟约虽立，但前路依旧艰险。天门之患未除，东面巢穴威胁仍在，大祝的疯狂更是未知数。这暂时的合作，能持续多久又能真正带来多少转机 但他相信，只要这沟通的桥梁一旦搭建，文明的薪火便能跨越隔阂，传递下去。而这，或许是比单纯武力更强大的力量。 他转身走向工造区，那里，工匠们正在他的指导下，尝试利用新获取的信息和对死寂能量的理解，研发更能有效对抗那种金属怪物的新式符箓和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