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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铅云，沉甸甸地笼罩在昭昭头顶。殿宇恢弘，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安息香和苦涩的药味，混合着一种属于深宫老者的、难以言喻的衰朽气息。宫女太监垂首肃立，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昭昭抱着那个破旧的药匣，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右掌深可见骨的伤口在行走的震动中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鲜血早已浸透了临时缠裹的粗布，渗出暗红的印记，染在药匣粗糙的木面上。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识，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只能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引路的太监将她带到正殿东侧的一间暖阁外。厚重的锦帘低垂，隔绝了内里的景象，却挡不住里面传出的压抑呻吟和瓷器破碎的刺耳声响。 “启禀太后娘娘，御药房司药宫女沈昭昭奉旨前来。” 孙总管在帘外躬身，声音放得极轻。 帘内痛苦的呻吟声顿了一下，随即一个苍老而虚弱、却带着难以抑制怒气和痛苦的声音响起，如同砂纸摩擦：“滚！都滚！一群废物！哀家的头…要裂开了！滚！” 接着又是一阵瓷器摔碎的脆响。 孙总管面不改色，继续道：“陛下听闻娘娘凤体违和，忧心如焚。特命此女前来，她略通草木，或可一试…” “略通草木！” 帘内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荒谬和暴怒，“皇帝是嫌哀家死得不够快吗！弄个下贱的罪婢来敷衍哀家！让她滚！立刻滚！”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昭昭。太后的怒火如同惊雷，劈头盖脸砸下。她甚至能感觉到帘内投射出的、如同毒蛇般怨毒的目光，穿透锦帘，落在她身上。 “奴婢…奴婢告退…” 昭昭下意识地就想后退逃离这龙潭虎穴。这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慢着！” 孙总管冰冷的声音如同铁钳，钳住了她的退路。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昭昭惨白的脸和染血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心绪不宁，口谕岂能当真陛下旨意在此，你，必须进去！” 他猛地抬手，示意旁边的宫女掀开锦帘！ 厚重的锦帘被无声拉开，暖阁内的景象瞬间暴露在昭昭眼前。 只见一位身着明黄寝衣、白发散乱的老妇人，正痛苦地蜷缩在一张宽大的凤榻上。她双手死死按着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因剧痛而扭曲狰狞，布满了冷汗。地上散落着摔碎的茶盏瓷片和泼洒的药汁。几个太医和宫女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这便是当朝太后，皇帝的生母，这座宫廷最尊贵的女人。 就在锦帘掀开的瞬间，太后因剧痛而半闭的眼睛猛地睁开，浑浊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针，瞬间钉在了门口那个抱着破旧药匣、浑身血污、摇摇欲坠的瘦弱身影上！ “滚…” 太后正要再次怒斥，目光却无意间扫过昭昭因失血和虚弱而微微敞开的领口——那里，粗布宫装的边缘，在挣扎和行走中不慎滑落了一点点，露出了肩胛处一小片苍白的肌肤！ 就在那片苍白的肌肤上，一个清晰的、展翅欲飞的飞燕胎记，如同烙印般，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太后的眼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太后所有暴怒的斥责瞬间卡在喉咙里！她那双因剧痛而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到极致，瞳孔剧烈地收缩！脸上的狰狞痛苦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和某种深埋于记忆深处的、被强行唤醒的剧烈情绪所取代！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胎记，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起来，枯瘦的手指指着昭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连头风的剧痛似乎都短暂地被这巨大的冲击所掩盖！ “燕…燕子…！” 太后失声尖叫，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飞燕！镇北…镇北王府的…飞燕胎记！你…你是…你是…！” 暖阁内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太后这突如其来的、指向不明的惊骇尖叫惊呆了！太医们茫然无措地抬头，宫女们吓得魂飞魄散。孙总管锐利的眼中也瞬间闪过一丝错愕和凝重！ 昭昭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她的咽喉！她下意识地猛地抬手，想要拉拢衣襟遮住那致命的胎记，却忘了自己重伤的右手！ “哐当！” 沉重的破药匣从她无力的左臂滑落，狠狠砸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劣质的药材和瓶罐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声响如同惊醒了呆滞的众人。 “抓住她！” 孙总管最先反应过来，眼中寒光爆射，厉声喝道！两个反应过来的太监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昭昭！ 昭昭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躲避！然而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和脚下散落的药材让她脚下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就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一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从凤榻上伸出，死死抓住了她染血的衣袖！ 是太后！ 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昭昭，枯槁的手指如同铁钳，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昭昭惊恐的脸，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那眼神中充满了混乱、激动、难以置信，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早已逝去的故人般的巨大悲恸！ “别…别碰她！” 太后嘶哑着嗓子，对着扑上来的太监厉声喝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她抓着昭昭衣袖的手剧烈颤抖，目光死死锁住昭昭肩胛的位置，仿佛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看到了令她灵魂震颤的东西。 “像…太像了…” 太后喃喃自语，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她因痛苦和激动而扭曲的脸颊滑落，“这胎记…这眼神…玉儿…是玉儿回来了吗…哀家的玉儿啊…！” 她语无伦次，仿佛陷入了某种混乱的回忆和巨大的悲痛之中。 玉儿！ 镇北王妃的闺名！ 昭昭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任由太后枯瘦的手死死抓着自己。巨大的震惊和困惑如同惊涛骇浪，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恐惧！ 太后…认得这胎记！她口中的“玉儿”…难道是指…她的生母！镇北王妃！ 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太后压抑的、如同呜咽般的喘息和喃喃自语。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孙总管眉头紧锁，目光在激动混乱的太后和僵立如木偶的昭昭之间来回扫视，眼中充满了惊疑和凝重。 沈昭昭…飞燕胎记…镇北王府… 太后失态的反应… 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巨大的风暴，以慈宁宫暖阁为中心，骤然掀起！ 而此刻，暖阁窗外回廊的阴影里，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怨毒！沈清漪透过窗棂缝隙，将暖阁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飞燕胎记！太后认得！还唤出了镇北王妃的闺名！ 这贱婢…这贱婢的身世…竟与太后有旧！ 巨大的危机感和更深的嫉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沈清漪的心。她悄无声息地后退，融入更深的黑暗，眼中寒光闪烁。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