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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墨色绒布，将阳城笼罩得严严实实。 白日里校园的喧嚣与躁动，此刻已被沉寂所取代，只有零星的路灯，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投下孤独的光晕。 然而，在城市的一条不起眼的背街小巷里，却有一方天地，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一个连招牌都有些褪色的老店，却是附近几所学校学生们的深夜食堂。 此刻，店里只剩下最后一桌客人。 王大锤，他此刻正一个人占着一张四人桌，面前摆着七八个空啤酒瓶，一盘吃了一半的烤腰子，和一盘已经冷掉的烤茄子。 他双眼通红，头发乱糟糟的，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酒精与悲伤的气息。 “老板……再来一串……再来一串烤鸡翅……”他含糊不清地喊着，举起手，却发现自己连酒瓶都快握不稳了。 烧烤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系着一条油腻的围裙，正慢悠悠地擦拭着烤炉。 他抬眼看了看王大锤，叹了口气，没动弹： “小伙子，别喝了，再喝就回不去家了。有什么事，睡一觉，天亮了就好了。” “天亮了就好了” 王大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却渗出了泪水。 “天亮了，她还是看不见我……我王大锤，在她眼里，就跟这桌上的空酒瓶子一样，是个垃圾……” 他拿起一瓶新的啤酒，用牙咬开瓶盖，猛地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却浇不灭他心里的那团火。 那团火，烧得他五脏俱焚，烧得他神志不清。 “你说，老板，”他转向老板，像是在寻求一个终极答案。 “我对她那么好，真的，掏心掏肺地对。她想喝奶茶，我跑三条街去买；她说想看电影，我提前半个月就抢好票；她随口说一句哪家店的蛋糕好吃，我第二天就送到她教室门口……我什么都愿意做啊！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看不见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哭腔，充满了不甘与委屈。 酒精像一面放大镜，将他内心所有的卑微、痴情与不甘都放大了无数倍，让他看起来既可怜，又有些可笑。 王大锤喃喃自语，头一歪，差点撞到桌子。 就在这时，烧烤店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吹散了店里的部分热气。 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在门口站定，目光扫过店内，最后落在了王大锤身上。 是陈潇。 他从监控室出来后，脑子里依旧高速运转着，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周诗诗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但那只是开始。 他需要让大脑从紧绷的逻辑推演中暂时抽离，让混乱的思绪沉淀一下。 这家烧烤店，是他回家路上的一个偶然，也是他此刻需要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噪音”。 他看到了醉成一滩烂泥的王大锤，陈潇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没有打算离开，而是径直走了过去，拉开王大锤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的出现，像一块冰掉进了滚油里，瞬间让周围的气氛凝固了。 王大锤眯着醉眼，费了好大劲才看清对面的人。 “潇……潇哥”他愣了一下，随即，被酒精麻痹的胆子瞬间膨胀起来。 他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懑，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酒精已经让他失去了控制力，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心里的苦水全都倒了出来：“潇哥，你告诉我，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要不择手段就像周诗诗对橙小澄那样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对不对” 这个问题，像一把沾着污泥的锤子，狠狠地砸向了陈潇。 陈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王大锤，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穿透酒精的迷雾，看到他灵魂深处最真实的迷茫。 他没有直接回答王大锤的问题，而是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语气，反问道：“那你呢你为了让她喜欢你，愿意做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王大锤的身上。 他张了张嘴，准备脱口而出的“什么都愿意做”却卡在了喉咙里。 自己愿意做什么 给她买奶茶 抢电影票 送蛋糕 这些事情，周诗诗需要吗 她似乎也并不需要。 王大锤的酒意，在那一瞬间，醒了大半。 他发现，自己除了对她好，除了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一样摇尾乞怜，他似乎什么都不会，什么也做不了。 “我……我……”他支吾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无力感将他淹没，他颓然地垂下头，双手插进凌乱的头发里，肩膀微微颤抖。 看着他这副样子，陈潇的眼神里，闪过些许极其复杂的情绪。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类似于“物伤其类”的审视。 他从这个迷茫的男生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形式的“被困住”。 陈潇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你以前不是想开一家阳城最大的烧烤店吗” 王大锤猛地抬起头，满脸错愕。 烧烤店 这个梦想，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想开一家比这里更大、更热闹的烧烤店，让所有不开心的人，都能在他的店里找到慰藉。 可是，这个梦想，被他打包塞进了记忆的角落，落满了灰尘，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 陈潇说完，便站起身。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王大锤一眼，转身走出了烧烤店，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他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了无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王大锤一个人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着老板仍在忙碌的烤炉。 炉火正旺，红色的火焰在炭块间欢快地跳动着，将一串串肉串烤得滋滋冒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那火焰，那么热烈，那么明亮，那么有生命力。 陈潇的话，就像一颗被埋进冻土里的种子，在他那片迷茫而荒芜的心田里，悄然种下。 它或许不会立刻发芽，但只要有温度，有水分，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王大锤看着那跳动的火焰，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我的人生，除了爱情，还应该有什么 答案，似乎就在那片温暖的光芒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