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他以为是过客,殊不知因果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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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月后,京郊一座小村庄。 一男一女进了村。 男的扮作寻常行商,面容普通,眼神懒散。 女的是他妹妹,一身素净衣衫,沉默地跟在后面。 正是易容后的刘简与苏荃。 【最后一次,看完这一眼,这桩因果就算了了。】 刘简心里想着,脚步轻快。 【以后我走我的养生大道,再不沾这些麻烦。】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泥泞小路,停在一座旧宅院前。 眼前的景象,让他脸上的表情凝固。 院门虚掩,挂着一把锈死的铜锁。 门上墙角布满蛛网,院里杂草丛生。 早已人去楼空。 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他的心脏。 苏荃看着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与他路上说的“家”,全然不同。 【人去楼空……是搬走了,还是……】 “吱呀”一声,旁边院门开了。 一个拄拐杖的老婆婆探出头,浑浊的眼睛满是警惕。 “你们找谁” 老人声音沙哑。 刘简回神,挤出一丝笑意,他认出了对方。 “王大娘,您不认得我了” 老婆婆眯着眼看了半天,摇头。 “不认得,你们走吧,村里没啥人。” 刘简的心沉了下去。 他抬手,用力在脸上搓了几下。 药末混着汗水被擦掉,露出原本清秀的脸。 “大娘,是我啊!” 他向前一步,声音急切。 “我是小简啊!” 王大娘浑身一颤,拐杖差点没拿稳。 她嘴唇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 老人的头猛地左右一甩,飞快扫视着空无一人的村路。 “别出声!” 她压低声音,一把抓住刘简的袖子,干枯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气。 “快!跟我进来!” 王大娘几乎是拖着他,将他和苏荃拽进自己低矮昏暗的屋子。 “吱呀——哐当!” 木门重重关上,插销落下。 “你……你这孩子,怎么还敢回来啊!” 王大娘靠着门板,剧烈喘息。 “快走!趁天没黑赶紧离开!周扒皮……那伙天杀的,还在到处找你呢!” 周扒皮 这个名字突兀的钻进刘简的脑子。 “找我” 他的声音干涩起来。 “他找我做什么王大娘,我爹……我爹和我弟呢” 苏荃站在门边阴影里,一言不发。 听到问话,王大娘刚撑起来的气力瞬间散了。 “作孽啊……” 她断断续续,说出了几个月前的事。 源头,正是刘简当初留下的银票。 刘老实突然有钱,虽小心藏着,但终究被村里地痞周扒皮盯上了。 那周扒皮是县令的小舅子,横行乡里。 周扒皮几次勒索不成,便动了毒计。 他跑到县衙,诬告刘老实得了笔来路不明的巨款,与反贼有勾结。 陈县令贪婪,听闻有巨款,哪里还管真假。 直接派人冲进村子,以“反贼同党”的罪名,将刘老实抓进大牢。 “县令问他银子哪来的,你爹那个犟脾气……咬死也不说。” 王大娘擦着眼泪,声音哽咽。 “他们就打啊……天天打……没几天,人……人就没了……” “你弟弟小石头,听说你爹没了,冲到县衙门口喊冤,结果……结果被那帮挨千刀的衙役,活活打死了,就丢在街边……” 轰! 刘简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世界瞬间没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王大娘那张布满悲痛的脸,和她嘴里吐出的一个个冰冷的字。 银票……周扒皮……县令…… 他当初自以为是的“善举”,为了弥补愧疚的“心安”,竟成了一张催命符,将这个名义上的家庭推入深渊。 他以为自己是过客,是旁观者,可以随时抽身。 可现在,那层玻璃碎了。 一股不属于他的,却又无比真切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胸腔最深处炸开,狂暴地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那是这具身体里残留的本能,是那个为了给弟弟治病而入宫的小太监,最后的执念与不甘。 那份源自血脉的悲恸,与他自己那份由愚蠢善意引来滔天大祸的愧疚,轰然相撞,融为一体。 再也没有什么“原身”,也没有什么“穿越者”。 因果,早已将他死死捆住。 人,是他杀的。 苏荃看到刘简的身体极轻微地晃了一下。 随即,他身上那股懒洋洋的气息,连同所有生机,都瞬间被抽空。 他站在那里,脸上血色褪尽,化为惨白。 连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冷。 许久。 刘简才终于动了。 他声音嘶哑。 “他们的……尸骨……在哪里” 王大娘浑浊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指了指后窗方向,声音颤抖。 “在……在后山。乡亲们怕官府不让收尸,就……就偷偷帮忙,草草埋了。” 草草埋了。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刘简的脑子。 他从怀里摸出几块散碎的银子,径直塞进王大娘枯槁的手里。 “大娘,这些银子您收好。”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应不时之需,不要让人晓得了去。”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开门就走。 “孩子!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那县令我们惹不起啊!” 王大娘在身后凄厉地喊着。 刘简走在泥泞的村路上,脚步不疾不徐。 苏荃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三步,气氛压抑。 一路来到村东头。 这里有一座青砖大瓦院,在整个村子破败的茅草屋中间,显得格外扎眼。 那是周扒皮的家。 “你……” 苏荃终于开口。 刘简没有回头,只抬了抬手,示意她停下。 他独自走到朱漆大门前,右脚抬起,轻轻一送。 “砰!” 一声闷响,门栓连着木屑,从门内炸飞。 院里,几条恶犬刚要狂吠,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夹起尾巴,呜咽着缩回墙角。 一个光膀子、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搂着个女人喝酒,被巨响吓了一跳,酒碗摔在地上。 “谁他娘的找死!” 汉子一把推开女人,抄起桌边的鬼头刀,摇摇晃晃站起来。 他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人。 月光下,那张清秀的脸有点眼熟。 “你……你是刘老实家那个……那个小崽子” 周扒皮眯着眼,认了出来。 他非但不怕,反而狞笑起来。 “哟,稀客啊!怎么,来给你那死鬼老爹奔丧了我还正想着找你呢,你却自己上门了。” 刘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原来,这就是恶。纯粹的,不加掩饰的。】 他一步步走进院子。 “你还敢瞪我” 周扒皮被他空洞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吼道。 “正好,你爹没吐干净,你来替他吐!把银子交出来,老子留你个全……”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花。 刘简的身影消失了。 周扒皮只觉得脖子一凉,一根手指已经轻轻搭在他的喉结上。 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想动,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 对付这种货色,甚至不需内力。 “我问,你答。” 刘简的声音很轻,却钻进周扒皮的耳朵里。 “我爹挨打的时候,喊疼了吗” 周扒皮眼里的凶光被恐惧淹没,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刘简的手指微微用力。 “咔。” 周扒皮的左臂诡异地耷拉下去,臂骨被径直捏断。 剧痛袭来,周扒皮的眼球暴突,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我弟弟呢他求饶了吗” 刘简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周扒皮疼得浑身抽搐,眼泪鼻涕一起流下,他张大嘴,拼命想求饶。 刘简的手指再次用力。 “咔嚓。” 右臂,断了。 “你们分了多少银子” “咔嚓!” 左腿膝盖碎裂。 周扒皮烂泥一样瘫倒在地,身下一片腥臊。 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只剩下恐惧和痛苦。 刘简松开手。 远处的苏荃,看着刘简的背影,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他蹲下身,在周扒皮惊恐欲绝的注视下,捡起那柄鬼头刀。 刀柄油腻,还残留着方才那人掌心的温度。 “你用这个打过他” 刀锋闪过。 周扒皮握刀的右手,五根手指齐齐飞出,散在血泊里。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剧痛让他整个人痉挛起来。 “你用这张嘴骂过他” 刀锋从左到右,精准地一划,嘴被豁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从此,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刘简收刀,在周扒皮那身绸衫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血迹。 月光照下来,刀身明晃晃的。 刘简蹲下,与他平视。 “我弟弟……他临死前,喊的是什么” 周扒皮瞳孔涣散,喉咙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刘简好像并不需要答案。 他站起身,声音轻得像自语: “他一定在喊……‘我哥会回来’。” 周扒皮彻底崩溃了。 “去跟他们说一声。” 刘简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东西。 “银子,我烧给他们。” 话音落下,刀锋斩落。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无头的身体重重倒下,血涌了出来,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角落里那个女人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掐住的抽气声,她蜷缩在墙角,身体抖动,裤裆下早已湿了一片。 刘简没看她。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苏荃在院门外看着他。 刘简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 那颗头颅凭空消失了。 连一滴血迹都没有留下。 他做完这一切,将鬼头刀随手扔在尸体旁,转身离去,再没回头。 刘简走到院门外,对僵立在原地的苏荃说: “你先找个客栈,等我。” 苏荃心头一紧,什么也没问,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