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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瓦盆村的雪已经下了一夜了。 杨小丫趴在窗台上，用手背擦掉玻璃上的哈气，眼巴巴地望着村口，奶奶在床上缝补棉袄，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丫头，进屋来，冷。” “不冷。”小丫头转过身，“爹娘说腊月二十回来的。” 奶奶叹了口气，放下针线：“兴许路上耽搁了。” 这话已经说了好久了，每次小丫都信，今年也信。 --- 傍晚时分，村口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小丫噌地跳下炕，连棉鞋都没穿稳就往外跑。 “娘！” 来人裹着厚厚的棉袄，提着个破旧的帆布包，脸冻得通红，看见小丫，她丢下包，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孩子。 “我的丫头，想死娘了！” 小丫在娘怀里蹭来蹭去，突然抬起头：“爹呢” 娘的身子僵了一下，摸摸小丫的短发，“你爹......你爹工地上忙，过两天就回来。” 小丫眨眨眼，没再问。 --- 进了屋，奶奶已经烧好了热水，娘坐在床沿上，从帆布包里掏东西，几件旧衣服，两斤白糖，一包廉价的糖果，还有四个玻璃瓶子。 “这是啥”小丫拿起一个瓶子晃了晃。 “盐水瓶。”娘接过来，仔细地看，“医院用过的，我在城里收拾病房的时候，护士长说扔了可惜，让我拿回来。” 奶奶不屑，“这破玩意儿拿回来干啥” 娘没说话，起身往瓶子里灌热水，小丫在旁边看着，娘的手有点抖，热水洒了一桌子。 “我来。”奶奶接过水壶，麻利地灌满四个瓶子，又找出几条旧毛巾包好。 --- 晚上睡觉前，娘把包好的盐水瓶塞进小丫的被窝，“暖暖脚，就不冷了。” 小丫的脚碰到温热的瓶子，舒服地眯起眼睛，“真暖和！爹要是在就好了，他怕冷。” 娘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 第二天，刘三奶来串门，看见桌上的盐水瓶：“哟，这不是医院的吊瓶吗” “可不是。”奶奶倒了杯热水，“她娘从城里带回来的，说是能当暖水瓶用。” 刘三奶拿起一个仔细瞧，“这倒是个好法子，我家也有几个，回头也试试。” 小丫在旁边插嘴，“三奶，我爹过两天就回来了！” 刘三奶看了娘一眼，摸摸小丫的头：“好，好。” 接下来几天，娘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户纸都换了新的，她还去供销社买了半斤肉。 小丫每天都往村口跑，每次都失望而归。 腊月二十八，娘坐在床上发呆，小丫爬到她身边：“娘，爹是不是不回来了” 娘一把搂住她，眼泪扑簌簌地掉：“丫头，你爹他......” “娘……。”小丫抬起头，用小手给娘擦眼泪，“铁蛋说了，他看见你一个人在村口哭。” 娘哭得更凶了。 --- 原来，小丫爹在工地上出了事，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人没了，工地赔了一万块钱，娘一路哭着回来的。 “爹是不是很疼”小丫问。 娘抱紧了她。 那天晚上，祖孙三代挤在一个床上，奶奶把四个盐水瓶都灌满热水，塞进被窝的各个角落。 “这么多，太热了。”小丫说。 “不热。”娘把她搂在怀里，“你爹的那份，咱们替他暖着。” ---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小丫家的饺子里包了肉。 吃完年夜饭，黄明远老师来拜年，带了一兜子文具。赵铁蛋送来一个木刻的小猪，说是给小丫的新年礼物。吴老虎扛了一袋子拾好的柴火，堆在院子里。 奶奶红着眼圈。 --- 初一早上，小丫醒得特别早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把四个盐水瓶都抱到厨房，重新灌满热水。 娘醒来时，被窝里暖烘烘的。 “丫头呢” “在院子里堆雪人呢。”奶奶端着稀饭进来。 娘跑到窗前，看见小丫正往雪人脸上按两颗煤球当眼睛，雪人很高，歪歪斜斜的。 “爹！”小丫冲雪人挥手，“你看，我长高了！” 阳光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村子里，炊烟袅袅升起，新的一年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