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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麦做了个怪梦。 梦里她不在教室，她站在晒谷场上，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绑着花布条，风一吹，布条就飞。 很奇怪的梦。 醒来时外面还是黑的，腊月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小麦缩缩身子，摸了摸枕头边的算术本。 她闭上眼，想继续睡。可是那个梦又来了。 这次她在村口的芦苇荡里，手里还是那根竹竿，布条变成了三条，红的黄的绿的，她挥舞着竹竿，布条在空中划出弧线。像 “小麦！” 娘在叫她起床。 小麦揉揉眼睛，坐起来，算术本从被窝里滑到地上，她弯腰去捡，她想起梦里那根竹竿的感觉，轻轻的，像鸟的翅膀。 吃早饭的时候，爹问她：“昨晚背书背到几点” “九点半。” “早点睡，别累坏了眼睛。” 小麦喝了一口玉米糊糊。可是她想着的还是那根竹竿。 --- 上学路上，周桂花追上来：“小麦，昨天的算术题你都会吗” “怎么了。” “那道除法我怎么算都不对。” 小麦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桂花凑过来看。小麦讲解的时候，手在空中比划着。她又想起梦里挥舞竹竿的动作。 “你的手像跳舞一样。”桂花说。 跳舞 小麦愣了一下，看看自己的手。细细长长的，指尖有点红。因为昨晚削铅笔削久了。 小麦从来没跳过舞。 --- 到了学校，黄明远老师在黑板上写字。 “小麦，你来念一遍这首诗。” 小麦站起来： “梦里不知身是客……” 念完坐下，她忽然想到，如果把这首诗变成舞蹈会是什么样…… 下课了，同学们都跑出去玩。小麦坐在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一根铅笔，她把铅笔举起来，轻轻摆动，像梦里的竹竿。 “小麦，你在干啥” 吴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桌子旁边。 小麦脸一红，赶紧把铅笔放下，“没……没什么。” “看着像指挥。”老虎咧嘴笑，“我爷爷说县城里有人拿棍子指挥唱歌的。” 指挥 小麦想起收音机里的音乐。每次听到音乐，她都想用手比划比划。但是娘总说：“别乱动，好好坐着听。” --- 中午回家吃饭，娘炖了白萝卜，小麦吃着萝卜，心里还是想着那个梦。 “娘，”她忽然开口，“如果我不念书，你会不会生气” 娘放下筷子：“说什么胡话不念书能干啥” “我是说，假如。” “没有假如。”娘的声音严厉起来，“咱家就指着你念书出息呢，你爹起早贪黑干活，为的啥” 小麦低下头，不敢再说。 --- 下午上音乐课。这是小麦最喜欢的课，但她从来不敢表现出来。同学们都说音乐课是休息课，可以不用动脑子。 老师教大家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小麦跟着唱，手在桌子下面悄悄摆动。 歌唱完了，老师问：“有谁愿意上来表演一下” 教室里安静下来，没人举手。 小麦的心跳得很快，她想举手，但是手像被钉在桌子上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那就下课吧。” --- 放学路上，小麦走得很慢，桂花陪着她，两人都不说话。 “桂花，你觉得梦是什么意思” “梦”桂花想了想，“三奶说梦是心里的话。心里想说但不敢说的话。” 心里想说但不敢说的话。 那天晚上，小麦又做了那个梦，这次梦里不止她一个人，吴老虎在打鼓，王富贵在吹口哨，杨小丫在唱歌。她拿着竹竿，指挥大家一起演奏。 音乐响起来，很好听，比收音机里的还好听。 醒来时，小麦发现自己在笑。 --- 第二天是星期天。小麦写完作业，趁娘午睡的时候，偷偷跑到后院。她找了一根细竹竿，撕了一块红布条绑上去。 她举起竹竿，学着梦里的样子挥舞。布条在空中飞舞，像红色的云彩。 “哎哟，这不是小麦吗” 小麦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刘三奶。 “三奶……”小麦脸红了，想把竹竿藏起来。 “别藏。”三奶笑着走过来，“让我看看。” 小麦犹豫了一下，又举起竹竿。这次她挥舞得更用心，像在指挥一首看不见的音乐。 三奶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好。” “好什么” “手法好，有韵律。”三奶眯着眼睛，“我年轻时候见过会指挥的先生，你这样子，像。” 小麦的心跳得更快了：“三奶，这样……不好吧。” “为啥不好” “娘说我应该好好读书，别想这些没用的。” 三奶笑了，“谁说没用音乐也是学问。” 小麦坐下，竹竿还攥在手里。 “真的” “当然真的。”三奶看看小麦手里的竹竿，“这叫指挥棒，你刚才指挥的什么曲子” “《让我们荡起双桨》。” “唱给我听听。” 小麦清了清嗓子，轻声唱起来，唱着唱着，她又举起了竹竿，跟着节拍挥舞。 “三奶，我是不是不应该想这些”小麦问。 “为啥不应该”三奶反问，“人活着就是要想些什么的。” 小麦若有所思。 “不过，”三奶话锋一转，“书还是要读的，要读好书，才能更好地懂音乐。” “我能既读书，又……”小麦指指竹竿。 “当然能。”三奶站起来，拍拍小麦的肩膀，“你聪明着呢，这点事难不倒你。” --- 从那以后，白天她还是那个认真读书的小麦。上课专心听讲。 但是晚上，写完作业以后，她会偷偷拿出那根竹竿，在心里唱着歌，用竹竿指挥。 有时候是《让我们荡起双桨》，有时候是收音机里听来的，有时候是她自己哼的小调。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背书的时候也有了节奏，像念诗一样，原来枯燥的学习变得有趣起来。 期末考试前一天晚上，小麦又做了那个梦。 这次梦里的舞台更大了，不只是村里的晒谷场，而是县城里的大礼堂，台下坐满了人，台上有乐队。她站在最前面，穿着漂亮的衣服，手里拿着真正的指挥棒。 音乐响起，她轻挥指挥棒，所有的乐器都跟着她的节拍，演奏出美妙的音乐。 台下的人都站起来鼓掌。 梦里她看到了娘和爹，看到了同学们，看到了黄明远老师，还看到了刘三奶，大家都在笑，都在鼓掌。 醒来时，外面天已经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