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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劈啪炸开第三颗灯花时,钟夏夏咬破了指尖。 血珠渗出来,圆润,鲜红,悬在白皙指尖摇坠不坠。 她没看洛景修,只盯着自己手指,像在确认什么。然后抬起手,将那滴血按进他摊开的掌心。 “以此为誓。” 她声音很平,没有颤抖,没有激昂,平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背盟者,血债血偿。” 血珠在他掌心纹路里洇开,温热的,黏腻的,带着铁锈味道。 洛景修垂眼看着那抹红,掌心皮肤传来她指尖冰凉触感。他没动,任由血渗进肌里。 烛光在他脸上跳动,投下深深浅浅阴影。 “钟夏夏,”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她收回手,指尖残留血色在烛光下泛暗,“我在绑一条船。沉了,一起淹死。” 洛景修抬起眼,目光锁住她。她脸上没有表情,杏眼里却烧着火,那火苗跳跃,映着他影子,也映着她自己破碎倒影。 “为什么”他问。 “为什么”钟夏夏笑了,笑意没到眼底,“洛景修,都到这一步了,你还问为什么金殿上我踹门闯进去时,你难道没看见箭雨里你扑过来时,我没感觉到还是说——”她向前倾身,烛火在她瞳仁里缩成两点寒星,“你到现在,依然不信我” 沉默蔓延。窗外有风掠过树梢,枝叶摩擦声沙沙响,像无数窃窃私语。 屋内烛火晃动,墙上影子跟着扭曲变形。良久,洛景修合拢掌心。 血黏在皮肤上,温热渐渐转凉。他握紧拳头,像要把那点温度攥进骨头里。 “我信。”他说。 两个字,砸在地上,有重量。钟夏夏呼吸一滞。 “我信你金殿上掷出证据时,没想过后路。我信你调动暗桩时,没留半分余地。我更信——”他松开拳头,掌心那抹红已经晕开,糊成一片,“你咬破手指时,是真的打算,把命押上这张赌桌。” 他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她面前。烛火被他身形挡住,钟夏夏整个人陷进阴影里。 “所以,”洛景修弯腰,视线与她平齐,“我也押。” 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不是金印,而是一块玄铁令牌,半个巴掌大小,边缘磨得光滑,正面阴刻着一个“洛”字,背面是繁复虎纹。 “洛家暗卫令。”他将令牌放在她面前桌案上,与金印并排,“凭此令,可调动我麾下所有死士,三十六处暗桩,七条情报线,还有——”他顿了顿,“我在北境埋的三颗钉子。” 钟夏夏盯着那块令牌。 玄铁在烛光下泛着幽暗冷光,“洛”字笔划深峻,像用刀刻进骨头里。她知道这块令牌分量——那是洛景修最后底牌,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保命用的东西。 “你疯了”她抬头看他。 “疯了”洛景修直起身,烛光重新照进他眼底,那里一片清明,“钟夏夏,从你踹开金銮殿门那刻起,我们俩——早就疯了。” 他转身走到墙边矮柜前,打开柜门,取出两只酒杯,一壶酒。 酒是陈年梨花白,壶身冰凉,凝着水汽。他倒满两杯,酒液清澈,映着烛火碎光。 “没有三牲,没有香烛。”他端着酒杯走回来,递给她一杯,“只有这壶酒,和两滴血。”钟夏夏接过酒杯。 瓷杯触手温润,酒香钻进鼻腔,带着梨花香甜后调。她看着杯中自己倒影,扭曲,晃动,像个陌生女人。 “喝吗”洛景修问。 钟夏夏没说话。她抬起眼,看向他。烛火在他身后跳跃,他整个人立在光与暗交界处,肩线挺直,下颌绷紧,可眼底那片冰,不知何时已经化成了水——滚烫的水。 她端起酒杯,手腕一转,手臂穿过他臂弯。 交杯酒。这个动作她做得自然,像演练过千百遍。洛景修手臂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任由她勾住。 两人距离拉近,近得能看见对方睫毛颤动,能闻到彼此身上血腥味、药味、还有夜露清凉气息。 “喝了这杯酒,”钟夏夏盯着他眼睛,“从此你我——” “祸福同担。”洛景修接过话,“生死共赴。”酒杯相碰,清脆一声响。 两人仰头,一饮而尽。酒液滚过喉咙,辣,然后泛起甜。钟夏夏放下酒杯时,指尖微微发抖。 不是怕,是某种东西在血液里烧起来,烧得她四肢百骸都发烫。 洛景修也放下酒杯。他没松开手,反而就着交杯姿势,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现在,”他声音压得很低,热气拂过她耳廓,“该谈谈正事了。” 钟夏夏后退半步,手臂从他臂弯抽出来。方才那点旖旎瞬间散尽,空气重新冷下来。 “坐。”她指向对面椅子。 两人重新落座,中间隔着桌案,烛火,还有并排摆放的金印和暗卫令。像谈判双方,可筹码已经混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皇帝今日赏赐,”洛景修先开口,“是毒药。” “我知道。”钟夏夏指尖敲击桌面,哒,哒,哒,“兵部右侍郎,北境防务,三个月——他要你在兵部搅浑水,顺便把你架在火上烤。” “你那诰命和采买差事也一样。”洛景修看着她,“内宫水深,背后牵扯无数利益网。你动哪条线,都会扯出一串人。” “所以”钟夏夏挑眉。 “所以不能蛮干。”洛景修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摊开在桌上。是张简略朝局图,上面标着各方势力、姻亲、门生故吏,“我们要找到最薄弱那环,一击即中。” 烛火照亮纸面墨迹。钟夏夏凑近看。 图绘得精细,六部要员、后宫妃嫔、边关将领,甚至几个大商户都标在上面,之间用细线连接,注明关系。她手指点在其中一条线上:“李尚书倒台,他空出来位置,谁会补上” “按惯例,该是左侍郎曾望。”洛景修在“曾望”二字上画了个圈,“但曾望是皇后表亲。” “皇后……”钟夏夏皱眉,“二皇子生母。” “对。”洛景修又画出一条线,连向“二皇子”,“皇帝近年身体渐衰,储位之争暗流汹涌。大皇子占嫡长,但生母早逝,外家不显。二皇子有皇后和曾家撑腰。三皇子年幼,但其母妃得宠。” 钟夏夏盯着那张图,脑子里飞速旋转。 “所以这次构陷你,可能不止是朝堂党争。”她抬头,“还牵扯储位” “大概率是。”洛景修指尖敲在“二皇子”三字上,“我父亲手握北境兵权,我若倒台,兵权便会落回兵部——而兵部,如今大半是曾家掌控。” 钟夏夏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如此。 不是简单构陷,是一场针对兵权的精心算计。 她之前只看到朝堂表面厮杀,没料到水下还有更大漩涡。 “那我们现在……”她声音发紧。 “现在,”洛景修将图往她那边推了推,“我们要做两件事。第一,在北境防务上做出成绩,稳住皇帝信任。第二,在内宫采买里,找到突破口,撕开曾家那张网。” 他说得平静,可每个字都像淬了毒。 钟夏夏盯着图,良久,忽然笑了:“洛景修,你说我们像不像两个疯子明明自身难保,还想着掀别人桌子。” “不像。”洛景修也笑了,笑意冰冷,“我们就是疯子。”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支摘窗。夜风灌进来,吹得烛火疯狂跳动。 窗外月色惨白,照着庭院里枯树枝桠,像无数伸向天空的鬼手。 “钟夏夏,”他背对她,声音融进风里,“你还记得我们成婚那晚吗” 钟夏夏指尖蜷了蜷。怎么不记得。 红烛高烧,喜帕沉重,她坐在婚床上,听着外面喧闹喜乐,心里一片冰凉。 那时她想,这辈子就这样了,和一个陌生人绑在一起,在深宅大院里熬到死。 “记得。”她听见自己声音。 “那时我觉得,”洛景修转过身,月光勾勒他侧脸轮廓,一半明一半暗,“你只是个被塞进来的麻烦。钟家想攀高枝,送个女儿来换利益。我厌恶这种交易,连带着也厌恶你。” 话说得直白,像刀钟夏夏没动,只静静听着。 “所以三三年,”洛景修走回桌边,烛光重新照亮他整张脸,“我冷着你,避你你,当你不存在。我以为这样就能划清界限,保住我那点可笑自尊。”他停顿,喉结滚动。 “可你偏不。”他声音忽然哑了,“你偏要闯进来,偏要让我看见——看见你不是笼中鸟,你是鹰。 看见你爪子多利,看见你翅膀能掀翻屋顶。”钟夏夏呼吸屏住。 “金殿上你闯进来时,”洛景修看着她,目光深得像口井,“我第一反应不是得救,是愤怒。愤怒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搅进这滩浑水,为什么……不继续当那个被我忽视的世子妃。” 他拳头攥紧,掌心那道血痕又渗出血丝。 “然后箭雨来了。”他声音低下去,“我看见箭朝你飞去,身体比脑子快。扑过去那刻,我才明白——我早就不想让你死了。甚至……怕你死。”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叹息。钟夏夏心脏猛地一缩。 像有只手攥住她心脏,狠狠捏了一把,疼,又泛起密密麻麻酸涩。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 “所以,”洛景修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她对面,脸上恢复平静,“现在我问你——钟夏夏,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赌上一切救我别说为了钟家,你跟他们早就闹翻了。” 问题又绕回来。可这次,钟夏夏听懂了潜台词。 他不是质问,是确认。确认她动机里,有没有一丝一毫,是出于“钟夏夏”这个人本身,而不是世子妃这个身份。 她垂下眼,盯着自己指尖。那里还残留咬破的疼痛,还有按进他掌心时,触到的温热。 “因为,”她开口,声音很轻,“我讨厌欠人情。”洛景修皱眉。 “三年前我嫁进来,”钟夏夏抬起头,烛火在她眼底跳跃,“你虽然冷着我,可也没苛待我。吃穿用度没断过,出门应酬没拦过,甚至我私下打理商会,你也睁只眼闭只眼。” 她顿了顿。 “我知道,对你来说,这只是懒得管。可对我来说——”她扯了扯嘴角,“这是三年安稳日子。没有娘家逼迫,没有婆家刁难,没有无止境算计。我可以读书,可以经商,可以……像个活人一样喘气。”洛景修瞳孔微缩。 “所以当你被构陷,”钟夏夏一字一顿,“我想,是时候还这份人情了。救你出来,我们两清。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话说得绝情。可洛景修听出了别的东西。 “两清”他重复这两字,忽然笑了,“钟夏夏,你觉得现在还清得了吗金殿并肩,箭雨互护,血誓盟约——你告诉我,怎么两清” 钟夏夏语塞。是啊,怎么两清。有些线一旦跨过去,就再也回不了头。 “所以,”洛景修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案上,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倒影,“别再说还人情这种话。我们之间,早就不是人情的算清的了。”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她脸颊旁,没碰,只隔着一线距离。 “现在,我们是同盟。”他声音沉下去,“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是——夫妻。”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重重砸在钟夏夏心上。夫妻。 不是名义上,不是交易里,是血誓之后,酒杯之后,共享秘密之后,真正的夫妻。 她喉咙发干,想说什么,窗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世子!世子妃!”侍卫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慌乱,“宫里急召!宣二位即刻入宫!”两人同时僵住。 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冷意。这么晚急召,绝无好事。 “知道了。”洛景修扬声应道,随即压低声音对钟夏夏说,“换衣服。无论发生什么,记住——” “祸福同担,生死共赴。”钟夏夏接过话,站起身,脸上所有情绪瞬间收尽,只剩一片冰封平静,“走吧。” 她抓起桌案上暗卫令,塞进袖中。金印留在原地,在烛光下泛着幽冷光泽。 洛景修也站起身,整理官袍,肩伤处传来刺痛,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夜风更大了,吹得廊下灯笼疯狂摇摆,光影在地上拖出长长鬼影。 远处传来闷雷声,乌云吞没了月亮,天色黑得像泼了墨。 钟夏夏走在洛景修身后半步,看着他挺直背影,玄色官袍在风里翻卷,像一面旗帜。 她忽然想起刚才那个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 如果……如果不是为了还人情呢如果救他,只是因为她不想看他死呢 如果那些并肩时刻,那些生死瞬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情绪,早就在心里生了根呢 雷声滚过天际,闪电劈开夜幕,一瞬间照亮前路,也照亮她眼底那点不肯承认的、微弱火光。 她加快脚步,与他并肩。衣袖相触时,洛景修侧头看了她一眼。 闪电光芒里,他看见她抿紧的唇,绷紧的下颌,还有那双眼里烧着的、不肯熄灭的火。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握住她手腕。 力道很大,像要把她骨头捏碎。钟夏夏没挣,反而反手扣住他手指。 十指交缠,掌心贴合处,血誓伤口蹭着彼此皮肤,疼,却真实。 两人就这么牵着,走进漫天风雨里。身后书房,烛火燃到尽头,噗一声灭了。 黑暗吞噬最后一点光。可有些火,一旦点燃,就再也灭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