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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将紫宸殿的琉璃瓦染上一层琥珀色光晕。破天荒凭栏远眺，手中摩挲着那柄楼兰使者进贡的弯刀，刀柄上镶嵌的绿松石在暮色中流转着幽光。殿外忽传靴底叩击金砖的清脆声响，内侍监总管李德全躬身入内：启禀陛下，墨先生已在偏殿候驾。 帝王声线平稳无波，目光却依旧凝望着西方天际。那里，层峦叠嶂的祁连山脉在暮色中化作青黑色剪影，正如西域诸国在帝国版图边缘投下的模糊阴影。 墨先生身着月白锦袍，步履轻缓地穿过雕花回廊。这位被朝野私下称为帝王师的奇人，总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他手中握着一卷羊皮地图，边角处已泛起毛边，显然是被反复摩挲过无数次。 陛下可知楼兰使者献舞那日，凤将军在驿馆闹出的趣事墨先生将地图在紫檀木案上徐徐展开，语气带着几分揶揄。案上铜鹤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将西域三十六国的疆域轮廓笼罩得若隐若现。 破天荒嘴角微扬：听闻玲珑竟带着舞姬在驿馆后院跳胡旋舞，还把葡萄酒泼了副使一身。他指尖点在地图上的罗布泊，不过这倒让朕想起，当年随先父巡边时，也曾见过商队带回的西域舞娘。 墨先生枯瘦的手指突然重重叩在敦煌以西的广袤沙漠：陛下请看，自玉门关以西，三十六国如散珠碎玉。楼兰虽弱，却控扼丝路咽喉；大宛良马能日行千里，康居铁骑更是草原劲旅。若能将此区域化入彀中......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破天荒打断道，目光锐利如鹰。他深知这位谋臣从不屑于空泛议论。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从袖中取出两卷竹简：老臣彻夜草拟了西域经营三策。他将竹简分作左右两列，北策以武力威慑，效仿汉武帝遣霍去病出塞，犁庭扫穴；南策则怀柔安抚，岁岁纳贡即可。 烛火在羊皮地图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破天荒的手指在两卷竹简间犹豫。墨先生突然将第三卷暗黄色的竹简推到案前：此乃中策——恩威并施，通商先行，逐步归化。 愿闻其详。 第一步，设西域都护府。墨先生展开另一幅细绢绘制的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河流，以敦煌为根基，玉门关为门户，在楼兰故地筑建城郭。派文臣掌民政，武将管军务，如臂使指。他指尖划过塔里木河，此河沿岸沃野千里，若能引渠灌溉，足以供养三万驻军。 破天荒眉头微蹙：去年关中大旱，国库尚虚...... 陛下可知西域商队携带的香料价值墨先生突然提高声调，一斗胡椒在长安能换十匹蜀锦，于阗美玉更是价比黄金。若开设互市，不出三年便可收回建府开销。他从锦囊取出颗鸽卵大的夜明珠，在烛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此乃于阗国主私藏，老臣已托商队购得。 帝王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想起昨日凤玲珑献上来的葡萄酿，那醇厚的酒香似乎还萦绕鼻尖。 第二步，通商。墨先生将几页账簿摊开，上面记载着历年西域商路的关税记录，凡入塞商队，百抽其一；华国商队西行，则由官府颁发路引，驿站提供饮水。老臣已联络河西七姓，他们愿出资组建千乘商队。他突然压低声音，凤将军在驿馆胡闹那日，实则已与楼兰使者达成协议，准许破天荒国商队进入盐泽贸易。 破天荒抚掌大笑：原来玲珑那丫头是替朕探路去了！ 第三步，归化。墨先生的语气变得凝重，遣太学博士西行，在各国都城设立学堂，教授《论语》《孝经》。凡贵族子弟入学三年者，可入太学深造。同时许以通婚，楼兰王若愿遣子为质，朕便赐婚宗室郡主。他指向地图边缘的葱岭，至于大宛、康居之流，先以良马、丝绸诱之，若冥顽不灵...... 则以铁骑叩关。破天荒接过话头，指尖重重戳在大宛国的位置。案上的青铜镇纸突然倾倒，在地图上压出深深的折痕，恰似帝国向西扩张的决心。 三更梆子声从宫墙外传来时，李德全捧着鎏金托盘轻步而入。破天荒提起朱笔，在墨先生草拟的奏折上写下二字，朱砂痕迹在烛火下宛如凝固的鲜血。 明日早朝，朕便颁布诏令。帝王将玉玺重重盖在绢帛上，着吏部选贤能者任西域都护，户部调拨粮草，兵部点选精锐...... 墨先生突然叩首在地，白发在烛火下泛着银光：陛下可知施行此策的最大阻碍 愿闻其教。 是人心。老者声音沙哑，西域诸国臣服于武力，却未必认同王化。老臣恳请陛下下旨，凡归化胡人，可入籍为民，免除三年赋税。他从怀中取出片风干的葡萄叶，老臣幼年随商队西行，见当地孩童用葡萄叶包饭而食，与破天荒中原用菰叶裹粽何其相似血脉虽异，人心相通啊。 破天荒接过那片脆硬的葡萄叶，在指间轻轻捻碎。窗外传来更夫打梆的声响，夜色已深。他想起凤玲珑带回的那株耐旱的苜蓿草，此刻正在御花园里生机勃勃地生长着。 传朕旨意。帝王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命将作监即刻打造西域都护府官印，钦天监择定吉日动工。告诉礼部，明年上元节，朕要在曲江池畔宴请西域诸国使者。 墨先生望着案上那卷西域经营策，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四十年来游历西域的所见所闻，那些在沙漠中渴死的商队，被战火焚毁的城邦，终将化作史书上的寥寥数笔。而此刻，新的历史正在他们手中缓缓展开。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李德全发现偏殿的烛火仍亮着。案上的羊皮地图已被朱笔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从玉门关延伸出的红线如同血脉，将西域三十六国与中原紧紧连在一起。帝王与谋臣的身影在晨光中交叠，宛如一幅凝重的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