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黑市粮战,铜斗量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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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洛水码头,沉睡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里。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污物,拍打着朽木桩,发出沉闷的呜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味——焦糊的米粒、潮湿的铁锈、还有浓重的水腥,如同腐烂巨兽的吐息,沉沉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沈璃独立于破败的栈桥尽头,单薄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这浓稠的黑暗吞噬。 她腕间那圈新烙的“诛虞”血契,在阴冷的晨雾中灼烫如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与恶魔结盟的代价。 掌心,昨夜强行接下萧隐盖印的裁军令时留下的朱砂红痕尚未完全消退,此刻却紧攥着半页焦黑蜷曲的纸片—— 那是昨夜虞槿心腹在摘星阁密档室仓惶焚毁的“黑市三账”残页! 墨迹被夜露和灰烬晕染得模糊不清,却诡异地透出一个狰狞的漠北狼图腾轮廓,在微弱的曦光下若隐若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姐姐灭迹的刀工,”沈璃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浊重的空气,带着冰冷的嘲讽,足尖轻轻碾过地上一小堆尚有余温的灰烬,“倒是比批裁军令……利落得多。” 话音未落,她袖中滑落一小撮不起眼的雄黄粉末,看似无意地洒落在那片被露水微微浸润的青砖缝隙中。 奇迹发生了! 那沾了水的雄黄粉竟如同活物般迅速溶解、扩散,在潮湿的砖面上勾勒出清晰无比的字迹——赫然是一份详尽的青州官仓盗粮册! 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冰冷地记录着三万石本该赈济灾民的新粮,如何通过精密的“调包计”变成了散发着恶臭的霉米! 这无声的揭露,比任何控诉都更具冲击力。 “贱婢!胆敢伪造官仓文书,构陷朝廷命官!罪该万死!”一声尖利到破音的厉喝撕裂了码头的寂静! 虞槿一身华服,在众多官兵和仆从的簇拥下疾步而来,鎏金的护甲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着冰冷的光。 她怒容满面,眼中燃烧着怨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那尖锐的护甲带着凌厉的风声,直直劈向沈璃手中那页足以致命的残页! 同时厉声下令:“给本宫拿下这妖言惑众、伪造官印的逆贼!锁链伺候!” “哗啦啦——”沉重的铁索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刺骨的寒意,猛地缠向沈璃纤细的手腕和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伪造” 一个低沉冷冽、如同金铁交鸣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绝对的威压,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动作! 萧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栈桥中央,玄色的蟒袍在晨风中纹丝不动。 他并未看虞槿,也未看那些官兵,冰冷的视线落在沈璃苍白却倔强的脸上,又缓缓移向她腕间那灼目的“诛虞”血契。 他的玄色云靴看似随意地向前踏出一步,精准无比地踩碎了地上那片刚刚被雄黄粉显影、又被露水浸润的水痕,也踏碎了虞槿营造的汹汹气势。 就在官兵的铁索即将触及沈璃肌肤的刹那,萧隐那只沾染着朱砂印泥的手掌,快如闪电般探出! 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一掌按在了为首那名持索官兵的面门之上! “呃啊——!” 官兵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灼热霸道的气息伴随着刺骨的剧痛瞬间侵入面门! 萧隐掌心那未干的朱砂印泥,与他面门肌肤接触的瞬间,竟如同烙铁般发出“嗤”的轻响! 更令人惊骇的是,那印泥中蕴含的、源自沈璃腕间“诛虞”血契的霸道力量,如同被激活的毒火,骤然升腾起一缕诡异的青烟!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萧隐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官兵的心头,他掌心的朱砂印痕在青烟中愈发刺目,“此令裁的是军中蠹虫的职,断的……是宰相府吸食民脂民膏的钱粮命脉!尔等兵刃所向,该是谁!” “哐当!哗啦——!” 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缠向沈璃的铁索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道,哗然坠地! 为首的官兵捂着脸惨嚎后退,脸上赫然留下一个模糊却灼热的朱砂掌印,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 其余的官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惊恐地看着萧隐和他掌心那妖异的朱砂,又瞥向脸色铁青的虞槿,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进退维谷。 这短暂而致命的对峙,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狗官贪粮!还我活命粮!” “虞家黑心!饿死我爹娘啊!” “抢粮!抢粮才能活——!” 压抑到极致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码头阴暗的角落里,如同从地狱涌出的黑潮,无数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饥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撞开了本就因震慑而动摇的官兵防线! 人潮如同愤怒的洪流,瞬间涌向停泊在码头最显眼位置、那艘挂着华丽“锦绣号”旗帜的虞家粮船!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 不知是谁用磨尖的石头还是锈蚀的鱼叉,狠狠砍断了“锦绣号”粗壮的帆索! 巨大的船帆如同断翅的巨鸟,轰然滑落! “夺粮——!天理昭昭,活命要紧!” 沈璃看准时机,猛地振臂高呼! 清越而充满穿透力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混乱的嘶吼。 同时,她袖中滑出一支惨白森然、不知由何种猛兽腿骨磨制而成的短笛(盐枭骨笛),置于唇边,用力一吹! “呜——呜——!” 裂帛般凄厉尖锐的笛声骤然划破黎明的天空,如同战场上催命的号角,带着一种原始的、唤醒血性的力量。 瞬间点燃了所有饥民眼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化身为汹涌的怒涛,疯狂涌向“锦绣号”!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之际! “肃静——!” 一声苍老却浑厚如洪钟的断喝,竟奇迹般地压过了鼎沸的人声!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身着洗得发白葛布长袍的老粮商——赵翁,不知何时已如磐石般屹立在“锦绣号”那微微倾斜的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