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蛊祸咯血，腕血入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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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苗疆的夜，仿佛被墨汁浸透，又被无形的巨手反复揉捏。 浓得化不开的瘴气，不再是山野间的天然屏障，而是带着某种森冷的意志，如活物般翻卷蠕动，悄然漫过驿馆低矮的围墙，丝丝缕缕钻入半开的轩窗。 烛火在窗棂上投下飘摇的光晕，被那湿冷灰绿的雾气一拥，瞬间黯淡下去，如同濒死者挣扎的喘息。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败的浓烈腥气，混着一股若有若无、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腻——那是蛊虫活跃的气息。 沈璃独自坐在窗边矮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茶盏温凉的边沿。 盏中碧螺春的翠色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像一汪沉静的寒潭。 她垂眸凝视着茶汤，看着那清澈的绿色里，一根根细如发丝、赤红如血的线状蛊虫，无声无息地浮起、扭动、纠缠，如同地狱绘卷上最妖异的纹路。 它们细微的蠕动搅起细密涟漪，映着烛火，反射出一点冰冷的、非人的光泽。 死寂中，她忽地轻笑出声。 那笑声清脆，却像薄冰骤然裂开一道缝隙，寒意刺骨。 “阿箬姐姐，”沈璃抬眼，目光穿透袅袅的瘴气和烛烟，精准地落向轩窗阴影最浓的角落，那里站着一个苗女轮廓，“许久不见，你的茶礼……真是越发刁钻了。” 话音未落，她手腕轻描淡写地一推。茶盏滑过桌面，稳稳停在边缘。 几乎同时，一道细小的金芒自她袖口无声弹出，极其精准地落入茶汤之中——是碾碎的雄黄粉末。 那些原本嚣张扭动的赤线蛊虫，甫一接触雄黄，如同被滚油泼中，瞬间剧烈蜷缩、扭曲，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嗤嗤”灼烧声，眨眼间竟凝缩成一粒圆润如珠、色泽暗沉如凝固之血的朱砂痣，沉在盏底。 “血啼蛊”沈璃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盏壁，发出“笃”的一声轻响，目光却锐利如针，刺向阴影，“好大的手笔。虞槿许了你什么天价三条活人的舌头泡酒还是……半副刚挖出来的、还热乎的心肝” 阴影里，银铃碰撞的声响终于清脆地响起，带着一种慵懒又危险的韵律。 苗女阿箬缓缓从暗处踱出。 她一身靛蓝蜡染短裙，缠着繁复的银项圈，手腕上数对雕花银镯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在昏暗中闪动着冷冽的光。 她的脸隐在银饰和阴影的交错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尾上挑，瞳孔深处映着烛火，却毫无暖意，像潜伏在沼泽深处的毒蛇。 “碧苍王的舌头……”阿箬的声音带着苗疆特有的、粘稠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针，“泡在七十年的女儿红里，那才叫……最养蛊呢。” “养蛊”二字尾音尚未落下，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骤然从沈璃肺腑深处猛冲而上！ 那感觉如同五脏六腑被无数细小的钢针同时贯穿、搅动。 她脸色剧变，猛地抬手捂住嘴，却根本压制不住那股狂暴的力量。 “噗——！” 一口灼热的鲜血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在窗棂上糊着的素色窗纱。 血珠滚落，在薄纱上蜿蜒出诡异轨迹。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散乱的血珠并未晕开，反而如同被无形的笔锋牵引，急速汇聚、凝结，瞬间勾勒出一个清晰无比、扭曲狰狞的—— “槿”字！ 字迹边缘，赫然盘绕着暗红色的狐形纹路，如同烙印，散发着不祥的诅咒气息！ 感官，视野里的一切——摇曳的烛火、阿箬冷笑着的银饰、窗外翻涌的瘴雾——都开始旋转、扭曲、褪色。 身体的力量被瞬间抽空，像一只被戳破的皮囊，软软地就要向后倒去。 冰冷的地板带着死亡的召唤，离她的后脑越来越近。 就在这意识模糊、天旋地转的瞬间，一股狂暴无匹的力量轰然撞碎了内室与外间相隔的薄薄门扉！ 木屑纷飞如雨！ 沉重的玄色蟒纹皮靴裹挟着门外涌入的冰冷夜风，带着碾碎一切的暴戾气势，踏碎了门槛边几个来不及逃走的陶制蛊罐。 罐体碎裂声刺耳，里面奇形怪状的蛊虫暴露在空气中，发出窸窣尖叫，瞬间被那只靴子毫不留情地踩入泥土。 一道高大、压迫感十足的身影挟着风雷之势闯入，带着外面寒夜的凛冽和血腥战场般的煞气。 宽大的玄色蟒纹衣袖，如同巨鹰收拢的羽翼，在沈璃后背即将触及冰冷地面的千钧一发之际，稳稳地、不容抗拒地卷住了她下坠的身躯，猛地带向一个坚硬而炽热的胸膛。 沈璃的脸颊重重撞在绣着狰狞蟠龙纹路的衣料上。 那龙纹似乎带着灼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烙印着她的肌肤。 熟悉的、混合着冷冽松针与淡淡血腥气的独特气息将她瞬间包裹。 是萧隐！ 喉间腥甜翻涌，又是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涌出，尽数喷溅在他胸前那威风凛凛的蟠龙绣纹上。 暗红的血迅速晕染开来，将那金线绣制的龙首浸染得如同浴血而活，平添几分暴戾狰狞。 剧痛撕扯着神经，视线一片昏花，沈璃的意识在剧毒的侵蚀下如风中残烛。 她仰起头，模糊的视野里，只能看到萧隐紧绷的下颌线条，如同刀削斧凿。 她染血的唇瓣翕动着，气息微弱而滚烫，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最后一丝清醒，问出那个缠绕心头已久的疑问： “王爷的血……”她沾满血污的手指无力地攀上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指尖微颤着，摸索着，最终触碰到他手腕处裸露的肌肤，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印记气息，“……克百蛊” 萧隐垂眸。 烛光落在他眼中，深不见底，像蕴藏着风暴的渊薮。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如纸、沾染血迹的脸，那脆弱又倔强的模样奇异地挑动着某种潜藏的暴戾。 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倏然探出，精准地捏住了她发髻间那根通体温润的白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