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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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冲这张嘴,即便没眼下这桩事,迟早也要栽在那群嬷嬷手里。 贾玥深以为然。 原该如此。 大观园被查抄的由头,多半是晴雯平素得罪人太多,让王善保家的、周瑞家的逮着机会,在王夫人跟前狠狠告了状...... 这丫头心直口快的性子,偏又是个丫鬟命,终究难逃一死。 此事揭过吧。 人口买卖那桩案子查得如何 贾玥问道。 影卫当即奉上密报。 绢帛上详录治国公府的累累恶行:小到贩奴占田,大至结党谋逆、里通外国,字字惊心,任谁看了都要骇然! 这本是治国公府秘辛。 可影卫暗探遍布各州郡,早织就天罗地网。不过三两日光景,这些阴私便悉数呈于案前。 出发。 贾玥振衣而起,大氅翻飞间已跨出侯府大门。 铁浮屠精锐与影卫死士如影随形,直扑治国公府。 ...... 不过须臾,治国公府便告倾覆。 那位国公爷正数着贩卖贾府人口得来的银子,就被贾玥亲自押入诏狱。 治国公府这些勾当,贾玥心知肚明。 当初老皇帝下旨抄检贾府时, 贾玥本欲亲往,却被治国公抢了先——无非是眼红贾府万贯家财罢了。 贾府如今虽已没落, 但那查抄出的银两数目, 依旧远超常人想象! 堪称一笔巨款! 正因如此, 老皇帝密令贾玥肃清除国府势力, 治国公此前依附大皇子 , 现已成为贾玥继承大统的绊脚石, 干脆除掉便是。 ....... 监牢内, 如今只剩寥寥数人, 贾府奴仆多半已发卖, 邢夫人、秋桐、袭人等尽被售出, 唯剩宝玉、李纨与贾环等庶子尚在牢中。 此时, 外头突传厮杀声, 却转瞬归于寂静。 宝玉壮着胆子窥探, 发现治国公的兵卒已全军覆没, 取而代之的是重甲覆身的铁浮屠。 究竟怎么回事 贾芸兄可还安好 宝玉忧心不已, 贾芸素来关照于他, 偏巧身为治国公麾下兵卒, 眼下这局面必不简单。 如今朝堂震荡, 无人敢言自保, 说不准治国公府已被查抄—— 这回他那呆脑瓜倒猜了个准。 果然, 治国公府既遭抄没, 其私军自然留不得。 而贾芸, 正为寻小红混迹人贩堆里, 反倒逃过一劫。 咔嗒—— 铁浮屠启锁沉声道: 尔等自由了,走吧。 众人闻言愕然, 随即争先恐后夺门而出! 贾宝玉第 一个冲向荣国府的方向。 可眼前哪还有什么荣国府只有一片焦黑的废墟,残垣断壁间还留着火烧的痕迹,大观园更是烧得只剩满地黑灰。 他顿时泪如雨下。 —————— 荣国府没了。 宁国府也没了。 昔日繁华的府邸全成了灰烬,曾经的辉煌成了人们的谈资。 贾宝玉呆立原地,恍惚间看见林黛玉初进贾府的场景,想起和袭人一起品尝的点心,和大家结社吟诗的欢乐……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大观园成了焦土,贾府破败狼藉。这几日不知多少人闯进来翻找值钱的东西——治国公虽已洗劫一空,但光那些名贵花木、房顶的琉璃瓦就够人抢破头。 此刻,他眼睁睁看着百姓们抡起锄头砸墙——砖石虽不值钱,但搬走也能换几个铜板。 “住手!不许碰贾府的东西!” 贾宝玉怒吼着冲上去阻拦,却被领头的汉子一脚踹飞。 “噗——” 他吐着血摔进废墟,又踉跄爬起,发了疯似的再次扑过去。 在他眼里,这些人抢的不只是砖瓦,更是在撕碎他珍藏的记忆。 贾宝玉突然暴起发难,猛然扑向一名路人,恶狠狠地咬住对方耳朵。 那人发出惨叫,耳朵险些被生生咬下。周围民众见状,立即上前将贾宝玉制服。 凭什么抢我们贾府的东西!畜生! 放开我! 不准动贾府一砖一瓦!这些都是我们家的!放下!快放下! 即便被人按倒在地,贾宝玉仍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 围观的百姓先是愕然, 随即恍然大悟。 他们原以为这个披头散发、胡言乱语的疯子神志不清, 此刻才明白: 原来这是贾府的人。 你是何人有人喝问。 我是贾宝玉!把贾府的东西还来!放开! 贾宝玉嘶吼着。 话音未落, 几个村民上前就是一记耳光,抽得他眼冒金星。 贾宝玉! 的! 原来是贾府的孽种。 你们老爷作恶多端,现在遭报应了!这是你们欠我的!混账! 自报身份反而激起众怒,村民们怒火更甚。有人取来麻绳,将贾宝玉五花大绑。 转眼间, 无论他如何哀嚎求饶都无人理会,被牢牢捆在街心示众。几个村 动看守,严防他脱逃。 !放开我! 贾宝玉疯了。 昔日金尊玉贵的贾府公子,如今沦为丧家之犬,这般落差让他彻底崩溃。 你们这些下贱东西,快放开我!信不信我弄死你们!混账!不准碰我们贾府的物件! 他双目赤红,嘶吼声里裹着滔 火。 下贱 说我们下贱 围观百姓哄然大笑:士农工商四等,你倒是说说自己算哪等没记错的话,你可是官府记档的贱籍!连窑姐儿都比你的身份高! 噼啪作响的耳光接连落在贾宝玉脸上。任凭他如何挣扎咒骂,终究敌不过众人之力。 不消多时, 整座贾府被搬得空空如也。 那些搬不走的梁柱巨石,兀自矗立在废墟间。但凡能搬动的器物花草,早被百姓们拆卸一空。 无人顾惜的贾宝玉, 被弃置在街心整整三日。直到有个云游老道心生怜悯,替他松绑喂食,才算捡回条性命。 这孽障非但不感恩, 反倒冲恩人翻个白眼,转身就跑。 早知如此,何必发这善心! 老道望着那道踉跄远去的背影,气得连连跺脚。 不出几日, 贾宝玉彻底沦作乞丐。捧着盏琉璃灯,辗转乞食于林府、冠军侯府、北静王府。可如今他是官府明令的贱籍罪囚,哪家肯收留 贾宝玉如今的处境极为不堪,竟连那些青楼女子都不如。后者好歹是因买卖沦为贱籍,而他却是因入狱被贬为贱籍,其间差别有如天渊之别。 无论走到何处,他永远低着头颅。就算是行乞,也比其他乞丐更为卑贱。这便是他眼下的生存状态。 好饿... 这日,贾宝玉已漂泊至京都外的秦淮河畔。他沿河寻找游船,盼能讨得一口吃食。城内酒楼都已认得他,拒绝施舍,故而他只得离京来此碰碰运气。 大周的繁华在夜间尤其显着。坊市灯火通明,河上画舫如织,处处歌舞升平。贾宝玉盘算着在这些游船间寻些果腹之物。 忽然,一串熟悉的笛声从某艘画舫中飘出。贾宝玉浑身一激灵,急忙提灯奔向桥头。这分明是袭人的笛声——那个曾为他无数次奏笛,甚至在狱中也不离不弃的袭人。 只是后来她被卖走了,杳无音信。难道此刻竟在此处 循声望去,只见袭人正立于船头吹笛。船舱内坐着裕昌郡主、王玲等一众贵女,都在聆听这悠扬笛韵。 贾宝玉激动难抑,竟纵身跃上大船。 的落地声惊动了满船宾客。裕昌郡主瞪着这个蓬头垢面的小乞索儿厉声喝道:哪来的乞丐快滚出去! 数名侍卫立即从暗处涌出,将贾宝玉团团围住... 贾宝玉神色恍惚,丝毫不惧,他怔怔地挪动着脚步朝袭人靠近,嘴里反复嘀咕:袭人,袭人...... 袭人惊得呆住了。 这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乞丐竟喊得出她从前的名讳。 事情是这样的: 如今的袭人已被裕昌郡主买下,改名叫熙雯,早就不叫袭人了。 眼前这乞丐既知她旧名,莫非是贾府的人 贾宝玉此刻实在太邋遢了,头发乱如蓬草,衣衫褴褛,脸上沾满泥巴,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臭味,熏得袭人连忙捂住鼻子。 突然, 袭人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提的琉璃灯上,瞬间恍然大悟。 这乞丐竟是贾宝玉! 这盏琉璃灯原是林黛玉送给贾宝玉的,故而宝玉时刻随身携带,即便下狱时也不离身。这样的物件,除了贾宝玉还能是谁的 袭人!我可算寻着你了!我是宝玉!贾宝玉号啕着扑上前来,却被他身的卫兵一脚踢开。 裕昌郡主不禁发问:熙雯,你可识得这乞儿 袭人闻言一怔, 稍作迟疑, 她望着贾宝玉摇首道:未曾见过,我不认得这人。 第 一百零袭人看着被踢翻在地的贾宝玉,对裕昌郡主道:确实不认得这乞儿。 原来袭人被卖到郡主府时, 身份是严格保密的。 当日她在京都北市被人贩子买下,为卖出高价,人贩子严令她不得透露任何与贾府有关的往事,否则——后果袭人心知肚明。 若让主人得知自己是贾府出来的戴罪丫鬟,轻则被赶出府门或送官究办,重则当场 ,甚至被卖进烟花巷。 “我不认得他。” 袭人斩钉截铁道。 裕昌郡主颔首,未起疑心,挥手吩咐:“既不相识,便丢出去,免得扫兴。” 话音未落, 几名侍卫将满脸惊愕的贾宝玉一把抛入河中! 扑通—— 贾宝玉连呛几口河水,挣扎着浮出水面,面容扭曲。 坊船之上,袭人纹丝不动,笛声袅袅,目光始终未向河中瞥去。 船影渐远, 贾宝玉发狂般在河中拼命追赶,水流模糊了视线,灯火化作狰狞的黑影。船越行越远,泪与河水混作一片。 “袭人!!” 嘶吼声撕碎夜色。 袭人指节一颤,喉头滚动,笛声却未停半分。 贾宝玉恨极了袭人。 他寻来,不过想说说话,追忆旧日时光,并无邪念——当然,若她有意,他也不会推拒。 可—— 袭人竟装作陌路! 他看得真切,分明是她,绝无差错。他自报姓名,她却置若罔闻。 缘由再明白不过: 她已决意斩断前尘! 连她也背弃了他! 贾宝玉湿淋淋地爬上河滩,拳头砸在泥岸上,污泥四溅。 “袭人,鸳鸯,紫鹃,凤姐,你们统统背主忘恩!” 他眸中淬着毒火。 “倒是晴雯!纵使骂我,终究死在狱中!她死得干净!你们这些 ,凭什么苟活!” 贾宝玉的心态已然扭曲。 十二岁的少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罪奴贱命! 再看袭人: 她已开始新的人生,被卖入裕昌郡主府当差,虽不比贾府风光,好歹能活下去! 可...... 若与宝玉相认, 暴露身份的下场定会极惨! 那裕昌郡主最是狠毒, 若知晓袭人底细,定不会轻饶,连带着人贩子都要遭殃。 宝玉拄着竹杖,提着琉璃灯,蹒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