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共同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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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西时，那片一平方米的土地还在晒着太阳。深褐色的土粒泛着细碎的光，风一吹，能闻见潮润的土腥气 —— 像在等什么东西落进来。沈清辞蹲在土边，指尖捻起粒土，土在指缝里轻轻漏下去：得让这片土尽快长出东西来，不光是为了让陆沉星看见 “干活能有收成”，更是想把他刚才摸土时眼里的那点亮，留得久一点。 可种子在哪儿 王嬷嬷肯定不会给。沈清辞站起身，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杂草 —— 荒了这么久，总能藏点能长的东西吧她沿着墙根走，指尖掐着草叶尖翻来覆去看：有的草叶上长着刺，有的开着小紫花，大多她都不认识，更不敢摘 —— 怕有毒，万一让陆沉星碰了就糟了。 蹲在一丛长着锯齿叶的草前时，她眼角瞥见个小影子：陆沉星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门廊的柱子旁，手攥着柱子上的裂纹，鞋尖蹭着青石板，离她有三步远，却没再躲进门里，黑眼珠盯着她的手，没移开过。 沈清辞心里软了软，没叫他，只像跟自己说话似的，声音放得清：“这些草太密了，好东西长不出来。得找能结籽的，或者能移栽的小苗，种到咱们的地里 —— 等长起来，说不定能开花，还能结能吃的果子。” 她说着，伸手拨开眼前的草，指腹蹭过草茎上的绒毛，凉丝丝的。陆沉星的目光跟着她的手指动，小脑袋轻轻歪了歪，像在琢磨 “能吃的果子” 是什么。 突然，墙根背阴处的几株草让她停了手。那草贴着地面长，叶片肥嘟嘟的，边缘带着细碎的齿，像被剪刀剪过，中间抽着根细得像棉线的花葶，顶端缀着密密麻麻的黑籽 —— 比芝麻还小，沾在指尖沙沙响。 “这是…… 荠菜吧” 沈清辞不太确定，但记得荠菜耐寒，撒了籽就能长。她凑过去，鼻尖离草叶很近，能闻见股淡淡的清苦味，更笃定了些。 “你看这个。” 她没回头，声音里带了点笑，“这草能吃，还能结籽。咱们把籽收起来种到地里，说不定过阵子就能吃了。” 她说着，指尖轻轻捻花葶顶端，黑籽簌簌落在掌心，小得像撒了把细沙。她找了片宽大的梧桐叶，擦干净了铺在地上，把籽倒上去，又小心地挖了两株小苗 —— 连带着根部的土，用草叶裹住，怕伤了根。 捧着叶包走到小土地边，沈清辞蹲下来，用木棍在土里戳小坑：坑要浅，间距得匀，不然籽长不开。她把黑籽一点点撒进坑里，又用指尖捏了点土盖上，动作轻得像怕惊着籽。陆沉星不知什么时候挪近了些，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盯着坑里的黑籽，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在看什么稀奇事。 栽小苗时，她特意放慢了动作：先挖个比根球大些的坑，把苗放进去，再用手把土压实，“这样根能扎稳，不容易倒。” 她依旧没回头，却知道陆沉星在看。 浇完水，沈清辞直起身，腰有点酸，她捶了捶，才转头看向陆沉星。夕阳刚好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棕色。“籽和苗都种好了，” 她说得认真，“以后每天要给它们浇水，还要拔旁边的草 —— 不然草会抢养分。你能帮我记着吗每天都来看看它们” 她没说 “你要做”，只说 “帮我记着”，像在跟他商量。陆沉星的嘴抿得紧紧的，黑眼珠里映着那片湿土，好一会儿没动，也没说话。 沈清辞没催，收拾了工具就回屋了。下午剩下的时间，她在院子里拔另一片的草，总能觉出身后有道目光 —— 陆沉星没走，就站在门廊下，一会儿看她，一会儿看那片小土地，像在记 “要浇水” 这件事。 傍晚王嬷嬷来送晚饭，看见院子里的新土和小苗，脸 “唰” 地沉了，手里的木盘差点摔了。她扫了眼沈清辞，又瞪了眼陆沉星，嘴动了动，最终只哼了声，把盘里的杂粮粥和野菜饼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 大概是怕跟沈清辞吵起来，又落不着好。 晚饭两人没说话，各吃各的。天黑透了，沈清辞去收院子里的葫芦瓢，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个小身影在井边晃。 是陆沉星。 他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努力伸手去够那只瓢。然而，瓢沿却不小心磕在了井栏上，发出了清脆的“当”一声响。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他吓了一大跳，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了缩脖子。 过了好一会儿，周围都没有其他动静，他才慢慢地放下心来，继续把瓢伸进井里。井水在瓢的搅动下微微晃动着，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好不容易舀上来小半瓢水。 由于瓢太大，他的小手根本抓不住，水不停地从瓢边溢出，溅落在他的衣襟上，凉飕飕的，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尽管如此，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端着那半瓢水，摇摇晃晃地走向小土地。走到小土地旁边后，他学着沈清辞的样子，慢慢地蹲下来，然后将瓢凑近苗边，一小滴一小滴地把水洒下去，那动作缓慢得仿佛是在数着“一滴、两滴”。 好不容易洒完了水，他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轻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小苗的叶片。那叶片似乎有点蔫，他一碰，就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了回去。但他并没有放弃，稍作犹豫后，又轻轻地碰了一下，仿佛是在轻声哄着小苗：“快点长呀，快点长呀。” 站在门后的沈清辞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阵微风从院外吹进来，带来了刚刚浇过水的泥土的气息，那股气息暖暖的，让她的眼眶不禁有些发热。 他记着了，还自己来了。 没说 “好”，没靠近她，却用小半瓢水，接住了她递过去的 “责任”。那片土里埋的不只是荠菜籽，还有他第一次愿意 “护着点什么” 的心意 —— 像颗小种子，悄悄落进了他心里。 沈清辞转身回屋时，听见身后传来瓢放回井边的轻响。她知道，今晚过后，那片小土地，就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