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荆棘宫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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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帝赐下的公爵府时,暮色刚漫过朱红大门 —— 这宅子空了太久,院角的石凳积着薄灰,廊下的灯笼蒙着蛛网,连风穿堂而过,都带着股冷清的霉味。沈清辞没顾上歇脚,先把那对玉麒麟抱进内室,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面。 玉质温润,麒麟的鳞片雕得纤毫毕现,连爪子上的纹路都清晰,可她总觉得这暖玉深处,藏着丝说不出的寒意。她不敢大意,立刻让人叫来墨痕,把锦盒递过去:“找最可靠的人查,尤其是盒子,别放过任何细节。” 墨痕接了锦盒,身影一闪就没了踪影。不过一个时辰,他就捧着份纸条回来,声音压得低:“夫人,玉本身没问题,但锦盒内层,用‘迷魂草’熬的药水浸过 —— 味淡得几乎闻不到,可长期放在身边,会让人神思不宁,夜里睡不安稳,对精神力敏感的孩子影响最大。” “迷魂草……” 沈清辞捏着纸条,指节泛白。萧贵妃好阴的手段!不直接下毒,却用这种慢性法子磨孩子,要是真让星星天天抱着这盒子,用不了多久,孩子就得被折腾垮。她立刻让人把锦盒锁进库房最深处,还加了道锁,严令任何人不准碰。 这事她没瞒陆寒州。当晚陆寒州回来,听她说完,脸上没半点意外,只是眼底的冰更厚了,手指攥着桌角,指节发白:“知道了。” 就三个字,却带着股咬牙的劲 —— 这笔账,他显然记下了。 可麻烦还没完。第二天一早,宫里就来了内侍,捧着明黄圣旨,声音尖细地念:“陆公爵嫡子陆沉星,年已七岁,当入开蒙之龄。特恩准入宫学,与皇子、宗室子弟同习课业,钦此。” 旨意说得冠冕堂皇,却像把刀架在了沈清辞心上。宫学是帝国最好的学堂,能进去是天大的荣耀,可谁都知道,那是萧贵妃的地盘 —— 三皇子就在宫学里,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星星进去,不就是羊入虎口 “必须去。” 陆寒州的声音斩钉截铁,没半点转圜,“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宫学是龙潭,却也是最快让他懂帝都规矩、学会自保的地方。” 沈清辞懂。温室里长不出能扛风雨的苗,尤其星星这样的孩子,注定不能一辈子躲在她身后。她压下心里的慌,开始为孩子准备入宫学的东西。 她找了块最素净的细棉布,连夜缝了件书生袍 —— 没有花纹,没有镶边,只把针脚缝得密,穿着舒服。白天就拉着星星练礼仪:怎么给先生行礼,怎么跟同窗打招呼,甚至模拟被刁难的场景。 “要是有人抢你的书箱怎么办” 沈清辞拿着个木盒子当书箱,作势要抢。 陆沉星立刻按住盒子,小眉头皱着:“我会说‘这是我的东西,你不能抢’。” “要是他还抢,还推你呢” 孩子顿了顿,想起母亲说的 “适度反击”,小声道:“我会推开他的手,然后去找先生。” 沈清辞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对,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记住,你的背后有父亲,有我,有整个陆国公府,不用怕。” 陆沉星把这话刻在了心里,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 入宫学那天,天刚亮,沈清辞就牵着星星往宫学走。宫学的大门是朱红色的,上面刻着 “崇文殿” 三个大字,门口站着穿青色儒衫的先生,目光严肃。陆沉星抱着小小的书箱,带子攥得指节发白,脚步却没停,一步步走进大门 —— 他的背影在晨光里小小的,却挺得直,像株刚冒头的小苗,带着股不服输的劲。 沈清辞站在门口,看着那背影消失在门后,心口像被攥着疼。她知道,孩子要独自面对那片荆棘了。 宫学的日子,果然不好过。 陆沉星一进学堂,就成了焦点。他是 “北境流放之子”,性子沉得不像七岁孩子,还有人偷偷传他 “精神力异常”“不祥”,这些标签像泥点,甩都甩不掉。 三皇子是第一个找事的。他穿着明黄色锦袍,身后跟着几个跟班,一进学堂就指着陆沉星喊:“看,那个就是陆寒州带回来的小怪物!听说他以前天天被后妈打,真是晦气!” 跟班们跟着起哄,有的故意撞翻他的书箱,竹简撒了一地;有的在他座位上放死虫子,吓得旁边的小吏之子尖叫;还有的在先生提问时,故意发出 “嘘” 声,让他答不下去。 陆沉星没忘母亲的话。书箱倒了,他就蹲下来,一本本捡竹简,指尖被竹片划了道小口子,也没吭声;座位上有虫子,他就用帕子裹着扔出去,脸上没半点慌;被嘘了,他就等安静了,再清晰地把答案说出来 —— 先生讲的内容,他听一遍就记住,回答得比谁都清楚。 可这反而更招嫉恨。三皇子见小打小闹没用,就想玩更狠的。 这天午后习字课,先生被内侍叫走,刚出门,三皇子就给跟班使了个眼色。两个跟班立刻围上来,一个胖乎乎的宗室子弟伸手就抢陆沉星的字帖:“小怪物,把你写的字给小爷看看!” 陆沉星立刻按住字帖,抬起头 —— 墨色的眼睛静得像潭水,看着对方:“这是我的功课,为什么要给你” 胖子被他看得心虚,却仗着人多,梗着脖子:“小爷看是给你面子!快拿来!” “不给。” 陆沉星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敬酒不吃吃罚酒!” 另一个高瘦少年骂了句,伸手就推陆沉星的肩膀。 陆沉星被推得往后踉跄,后背撞在书桌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可手还紧紧护着字帖,没让对方碰一下。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稚嫩却响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个穿素色锦袍的少年 —— 眉眼清正,没戴什么贵重饰品,是五皇子。他生母位份低,在宫里不显眼,却学得认真,性子也耿直。 三皇子撇撇嘴:“老五,少多管闲事!” 五皇子没理他,走到陆沉星身边,看着那两个跟班,眉头皱得紧:“宫学是读书的地方,你们怎么能欺负同窗再不走,我就去告诉太傅!” 太傅是先帝留下的老臣,连皇帝都要让三分,三皇子再嚣张,也怕太傅罚他抄书。他狠狠瞪了陆沉星一眼,啐了口:“算你走运!走!” 带着跟班悻悻地走了。 五皇子看向陆沉星,见他脸色发白,却没哭,眼神还很稳,心里生出几分好感:“你没事吧” 陆沉星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哑:“多谢五殿下。” “不用谢。” 五皇子瞥见他怀里的字帖,上面的字工工整整,笔画有力,比很多宗室子弟写得都好,忍不住赞道,“你的字写得真好。” 这是陆沉星入宫学以来,第一次听到不带恶意的夸奖。他愣了愣,抬头看五皇子 —— 对方的眼神很真诚,没有嘲讽,没有算计。他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殿下过奖了。” 这只是个小插曲。之后的日子,欺凌没停,只是变得更隐蔽 —— 有人会在他的墨水里掺沙子,有人会故意把他的书本藏起来,可陆沉星都扛了过来。他像石缝里的小草,看着弱,却韧得很。 他学会了观察:知道三皇子的跟班怕太傅,知道哪些同窗只是跟风,不会真动手,知道哪些规则不能破,哪些底线必须守。他的功课越来越好,太傅提问时,只有他能答得又快又准,连太傅都忍不住夸他 “孺子可教”—— 这份成绩,成了他的保护伞,至少没人敢在明面上找他麻烦。 傍晚,沈清辞在公爵府门口等他。看到陆沉星走过来,她第一时间就拉过他的手,看他的胳膊,看他的手指,没发现伤痕,才松了口气。 “今天在宫学怎么样” 她牵着他往府里走,声音柔。 陆沉星沉默了会儿,没说被掺沙子的墨水,没说被藏起来的书本,只说:“认识了五殿下,他帮了我。还有,太傅夸我的字写得好。” 沈清辞心里一暖,摸了摸他的头:“星星真厉害。” 她知道,孩子正在独自闯那片荆棘地。她不能替他挡所有风雨,只能在他回来时,给一杯温水,一句夸奖,让他知道,身后永远有个能安心停靠的地方。 宫学的路还长,荆棘还会有,可今天遇到的五皇子,像一点微光,照在了这满是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