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锋芒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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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风波的涟漪还没完全散，宫学的晨光里就多了点不一样的气息。 陆沉星抱着书箱走过长廊时，原本会故意伸脚绊他的小厮，如今只敢悄悄往后缩；课上三皇子虽还坐在不远处，却没再用眼神瞪他，只是偶尔扫过来的目光，冷得像淬了冰 —— 那是忌惮，不是以前的轻蔑。只有五皇子还像往常一样，午休时会把自己的点心分他一半，两人头挨着头看《孙子兵法》，五皇子指着 “兵者，国之大事” 小声问，陆沉星就翻到注释，慢慢讲，阳光落在书页上，连空气都软了些。 陆沉星自己也变了。他还是话少，却不再是躲着人的沉默 —— 先生讲《禹贡》时，他会盯着地图上的九州山川，手指悄悄在桌下比划河流走向；太傅提问 “冀州贡赋为何最重”，其他学子还在愣神，他已经站起身，声音清：“冀州近帝都，物产丰，又有盐铁之利，故贡赋重。” 太傅捋着长须，眼神深了些，像在看一块待琢的玉。 沈清辞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她知道，陆寒州那次上门，不仅洗了星星的冤，更像给帝都各方势力递了句话 —— 这头北境回来的战神，还没钝。可这也把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萧贵妃那边静得反常，反而让她更警惕，夜里整理账目时，指尖总攥着笔，想着该怎么把信息网织得更密些。 春桃和秋菊已经能帮上不少忙了。春桃识了不少字，能把庄园送来的菜苗收成账抄得整整齐齐，还会跟沈清辞说 “我娘说庄里最近多了些陌生的货郎，总打听小少爷的事”；秋菊心细，去街上买针线时，会留意萧府马车的动向，回来就说 “萧府的车总往宫学后门去，好像在等什么人”。沈清辞把这些零碎话记在小本子上，再对照陆寒州偶尔提的 “京畿卫戍查到萧氏暗桩”，心里渐渐有了张模糊的权力图谱 —— 谁是萧贵妃的人，谁在观望，谁能试着结交，都清晰了些。 她也开始更主动地去赴贵妇们的宴。不是萧贵妃那边的热闹局，多是些中立官员家的茶会，比如兵部侍郎夫人的赏花宴、御史大夫家的书画会。她总穿素净的衣，带一盒自己做的杏仁糕，聊天时不聊胭脂首饰，反而会说 “北境的暖房种白菜，得把油纸叠三层才够暖”，或者 “教孩子识字，不如先教他认田埂里的菜，看得见的东西学得快”。这些实在的话，让原本觉得她 “只是个北境来的后妈” 的夫人们，渐渐愿意跟她多说两句 —— 有的会聊 “家里管家贪墨怎么办”，有的会悄悄提 “萧府最近在买很多药材，不知道要做什么”，这些话都成了她耳朵里的有用信息。 盛夏的赏荷宴，是帝都勋贵圈的重头戏。御花园的碧波池里，荷花开得满，粉的、白的挤在碧绿的莲叶间，风一吹就晃，香得人发晕。水榭上设了帝后的席位，萧贵妃坐在旁边，穿一身正红宫装，手里摇着团扇，笑得眉眼弯弯，跟皇帝说笑着，风头无两。 沈清辞早早就给陆沉星备好了衣裳 —— 月白色锦袍，领口绣着细银线的云纹，衬得他小脸不那么白了。自己则选了套湖蓝色宫装，上面绣着银线玉兰，清雅却不寡淡。临行前，她帮星星理了理衣领，小声叮嘱：“今日人多，跟紧我或父亲，少说话，别人问什么，想清楚再答。” 陆沉星点了点头，小手在袖里悄悄攥紧，眼神却亮得很 —— 不是怕，是一种等着什么的坚定。 宴席刚开，萧贵妃就笑着对皇帝说：“陛下，光赏花饮酒太闷了。今日来的公子小姐都有才华，不如让他们露一手，也让陛下看看我朝的年轻一辈” 皇帝正喝着酒，闻言哈哈笑：“爱妃说得对！准了！” 这话一落，席间就热闹起来。先是几位郡主上前，有的抚琴，有的跳舞，琴声软，舞姿美，却都中规中矩。接着是公子们 —— 三皇子第一个跳出来，舞了套剑，剑光花哨，引得底下阵阵喝彩。他收剑时，特意往陆沉星这边瞥了眼，下巴抬得高，满是得意。 轮到陆沉星时，席间忽然静了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 有好奇，有等着看笑话的，还有些是纯粹的观望。陆沉星却没慌，他稳步走到水榭前，躬身行礼后，声音清：“臣子愚钝，不敢献舞弄剑。近日随太傅习《禹贡》，略有所得，愿为陛下、娘娘背诵九州山川、物产贡赋。” 《禹贡》那是记载上古地理的典籍，满篇都是生僻地名和繁杂贡赋，别说七岁孩子，连不少官员都背不全！席间顿时起了些小声议论，连皇帝都坐直了些，眼里闪着兴趣：“哦你且背来。” 陆沉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片刻，再睁开时，眼神稳得很：“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 他从冀州背到雍州，九州的山川走向、河流脉络、物产种类，甚至贡赋的多少、运输的路线，都一字不差，声音清得像泉水，没半点磕绊。背到 “青州贡盐絺，海物惟错” 时，还特意补充：“青州靠海，故贡盐与海产，太傅说，这是‘因地制宜’。” 水榭上静得能听见风吹荷叶的声音。皇帝原本端着酒杯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眼神越来越亮；萧贵妃脸上的笑僵了些，握着团扇的手指悄悄攥紧，指节泛白；太傅坐在角落，捋着长须，嘴角悄悄往上翘了点。 “好！好一个‘略有所得’！” 皇帝忽然拍了下案，声音亮，“陆卿，你这儿子，记性竟这么好！” 陆寒州站起身，躬身道：“陛下谬赞，小儿不过是死记硬背，当不得陛下夸奖。” “诶，死记硬背也得有这本事！” 皇帝摆了摆手，又问陆沉星，“那你说说，北境属雍州，物产稀少，该怎么让边民过得好些” 这问题已经沾了朝政，底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 一个七岁孩子，哪懂这些 陆沉星却没慌。他想起在北境时，沈清辞带他去看牧民的帐篷，想起那些冻得没鞋穿的孩子，轻声道：“臣子在北境见过牧民，他们冬天没粮食，才会往南跑。若能在边境开互市，用中原的布帛、粮食换他们的牛羊，再教他们种耐寒的北地豆，或许能好些。” 这话不复杂，却实在，不像其他学子那样空谈 “皇恩浩荡”。皇帝点了点头，眼里的赞赏更浓了。 就在这时，萧贵妃忽然笑了，声音软乎乎的，却像根针：“陆公子果然聪明。只是这孩子，是不是太沉静了些本宫听说前阵子在宫学，还因一块玉佩惹了麻烦 —— 虽说后来澄清了是误会，可小孩子家，还是活泼点好，别总抱着书，失了童真。”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在提玉佩的事，暗指陆沉星性格孤僻，不招人喜欢。席间的目光又变了，有些看热闹的人，已经悄悄往前凑。 沈清辞正想开口，却见陆沉星抬起头，目光清得像水，看着萧贵妃，声音不大，却很稳：“谢娘娘关怀。太傅常教‘学须静也，才须学也’，臣子资质笨，只有沉下心读书，才能跟上先生的课。至于玉佩的事，陛下和娘娘明察秋毫，还了臣子清白，臣子记在心里，以后会更谨言慎行，不辜负陛下、娘娘和父亲的期望。” 他没回避 “沉静”，用太傅的话挡了回去；没提 “构陷”，只说 “明察秋毫”，给足了萧贵妃面子；最后还表了态，要好好努力 ——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没让萧贵妃抓到把柄，又维护了自己的尊严。 水榭上静了瞬，接着皇帝就哈哈笑：“说得好！学须静也，才须学也！这么小就懂这道理，难得！陆卿，你这家教，朕看很好！” 陆寒州躬身谢恩，眼角悄悄扫了陆沉星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多话，却藏着点骄傲。 宴席还在继续，丝竹声又响了起来，可不少人看陆沉星的眼神已经变了 —— 不再是 “北境来的小怪物”，而是 “陆国公家那个有才的小公子”。沈清辞坐在角落，看着身边挺直脊背的儿子，心里又骄傲又酸 —— 这孩子才七岁，就已经学会了在刀尖上说话，把锋芒藏在温和里。 晚风掠过碧波池，荷叶晃得厉害。沈清辞知道，今日这露锋芒，不是结束，是开始。萧贵妃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往后的风浪只会更烈。可她看着身边眼神亮的儿子，再看前方那个如松般站着的陆寒州，忽然就不怕了 —— 有这父子俩在，再大的风，也能扛过去。 锋芒刚露，前路还长，可这道光，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