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雏凤清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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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在压抑的氛围中悄然而至，又悄然而逝。镇国公府没有张灯结彩，没有宾客盈门，只在除夕夜简单吃了一顿团圆饭，便算过了年。然而，这份刻意的低调之下，涌动着的是更为深沉的力量。 禁足的日子，对陆沉星而言，是一段被高度压缩的成长时光。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汲取着父亲书房里的一切养分。陆寒州的教学已不再局限于具体案例的分析，而是开始引导他构建属于自己的认知框架和决策逻辑。 这一日，陆寒州将一份关于西北羌族扰边的军报副本递给陆沉星，问道：“若你为西北经略使，当如何定策” 陆沉星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仔细研读了军报中关于羌族部落构成、习性、扰边规律以及当地地理气候的详细描述，又结合自己近期研读的史书中关于历代治羌策略的记载，沉思良久。 他没有提出单一的“剿”或“抚”，而是条分缕析地阐述：“父亲，此事需分而治之，刚柔并济。对于其中几个与北戎勾结、屡教不改的凶悍部落，当以雷霆手段打击，擒其首领，震慑宵小，此谓‘刚’。但对于大多数仅为生计所迫、或受裹挟的小部落，则应以‘柔’策为主。可开放边境几处小型互市，以中原布帛盐茶换取他们的牛羊马匹，使其有利可图，自然减少劫掠。同时，选派熟悉羌情的官员或僧人，深入其部落，宣扬王化，教授农耕定居之法，潜移默化，此谓‘教化’。此外，还需在边境要冲增筑堡垒，屯田练兵，示之以威，使其不敢轻犯。” 他顿了顿，补充道：“最关键者，需确保政策连贯，吏治清明。若执行互市的官员贪墨盘剥，或驻边将领滥杀冒功，则再好的策略也会适得其反，甚至激化矛盾。” 陆寒州听着儿子这番既有战略高度，又顾及具体执行细节，更难得是具备了长远眼光的论述，心中震撼不已。这已不再是简单的策论回答，而近乎是一份成熟的施政纲要雏形。他看到了儿子身上那种超越年龄的格局与洞察力，仿佛看到一只雏凤，正在悄然梳理着羽翼，准备发出属于自己的清越之声。 “很好。”陆寒州压下心中的激荡，只给出了简洁的肯定，但眼中的欣慰与骄傲却难以掩饰。“你能想到吏治清明是政策根本，尤为难得。记住，任何良法美意，若没有可靠的人去执行，皆是空谈。” 除了军国大事，陆寒州也开始让陆沉星接触一些家族内部的管理。他将部分庄园的账目、与旧部往来的书信（剔除敏感内容后）交给陆沉星处理，让他学习如何平衡利益、维系人心、应对各种突发状况。陆沉星在处理这些庶务时，展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耐心与细致，往往能发现一些被忽略的细节问题，并提出切实可行的改进建议。 沈清辞看着儿子飞速的成长，心中既骄傲又酸楚。骄傲于他的聪慧与早熟，酸楚于这成长是被残酷的环境逼迫而成。她所能做的，便是为他营造一个尽可能安稳的后方，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向前奔跑。 她将“北雪初晴”的信息筛选工作，也开始有选择地让陆沉星参与。她会将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市井消息、物价变动、各府人员往来等零散信息给他看，引导他从中分析可能的动向和关联。 “星星，你看这几日，顾家名下几个绸缎庄的江南锦缎进货量突然增加了三成，而同时，京中几家与顾家交好的官员府上，负责采买的管事也频繁出入这些绸缎庄。”沈清辞指着几条信息说道。 陆沉星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母亲，顾家是否在筹备什么需要大量贵重锦缎的事情而且需要拉拢一批官员共同参与临近太后寿辰，莫非……” 沈清辞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他们很可能在统一制备寿礼，或者准备在寿辰期间有大规模的‘表示’，以此营造声势，巩固同盟。这些信息虽小，但拼凑起来，便能窥见对方的大致动向。” 这种训练，极大地锻炼了陆沉星的信息整合与逻辑推理能力。他开始明白，很多重大的图谋，往往就隐藏在这些看似平凡的细节之中。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流。这日，沈清辞收到京兆尹府一位交好吏员暗中递来的消息，称顾家似乎正在暗中活动，企图推动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陆寒州一案，试图将事情彻底闹大，造成既定事实，给皇帝施加压力。 这个消息让沈清辞的心瞬间揪紧。三司会审规格极高，一旦启动，舆论必将再次沸腾，对陆家极为不利。 她立刻将消息告知了陆寒州。陆寒州闻言，眉头紧锁，沉吟道：“他们这是想借势逼宫。陛下病体初愈，若被群臣裹挟，迫于压力同意会审，我们就被动了。” “能否设法阻止”沈清辞急切地问。 陆寒州摇了摇头：“很难。这是朝堂程序，顾家占据舆论上风，推动会审名正言顺。”他看向一旁凝神倾听的陆沉星，“星星，你觉得，若无法阻止，我们当如何应对” 陆沉星目光沉静，缓缓道：“父亲，既然无法阻止，那便只能积极应对，甚至……可以利用这次会审。” “哦”陆寒州挑眉。 “三司会审，看似凶险，却也意味着更大的舞台，更严格的程序。”陆沉星分析道，“只要我们准备充分，证据确凿，这反而是我们澄清真相、反击构陷的最好机会。关键在于，我们能否在会审之前，拿到足以扭转局面的关键证据，并且，要确保会审的过程，相对公正。” 他看向母亲：“母亲，能否通过安国公夫人或其他途径，向陛下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委婉传递一个信息——陆家不怕审，只怕有人借审案之名，行构陷之实，阻塞言路，蒙蔽圣听。恳请陛下关注会审的公正性。” 沈清辞眼睛一亮：“星星此计甚好！不直接反对会审，而是强调公正，这既符合臣子的本分，又能引起陛下的警觉。”她立刻意识到，这是舆论反击的一个巧妙切入点。 陆寒州看着儿子，心中波澜再起。这孩子，不仅看到了危机，更看到了危机中蕴含的机遇，并且已经能够提出具有操作性的策略。这份临危不乱的定力与谋略，已然初具锋芒。 “就按星星说的去尝试。”陆寒州最终拍板，“我们做好万全准备，静待北境消息。同时，清辞你那边，开始着手梳理所有能证明我清白的间接证据和人脉关系，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