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归途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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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终散，灯火阑珊。回府的马车行驶在寂静的帝都街道上，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车厢内，陆寒州依旧闭目养神，仿佛方才宫宴上的风波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插曲。陆沉星坐在他对面，背脊挺直，虽感疲惫，精神却仍处于一种微妙的亢奋与冷静交织的状态。 他细细回味着宴席上发生的一切。孙御史的刻意挑衅，兵部官员的阴险离间，顾家那看似无意实则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这些场景在他脑中一一掠过。令他感到些许意外的是，当真正身处漩涡中心时，他心中并未有太多恐惧，反而异常清明。母亲的叮嘱、父亲的沉稳，如同烙印在心底的准则，让他在关键时刻，总能找到最恰当的应对方式。 “行得正，坐得直，俯仰无愧于天地……” 他默念着自己当时回应孙御史的话，心中愈发坚定。这并非一句空话，而是他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父亲的坦荡，母亲的智慧，陆家行事的风骨，便是他最大的底气。 马车在镇国公府门前停下。府门内，灯火通明，沈清辞并未安歇，依旧如他们清晨离去时那般，静静地站在门廊下等候。夜风吹起她鬓角的几缕发丝，在她沉静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却更显得她身形单薄而坚韧。 看到父子二人安然归来，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迎上前几步，没有急切地询问，只是如同往常一样，轻声道：“回来了。” “嗯，回来了。”陆寒州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稳。 陆沉星跟在父亲身后，对着母亲深深一揖：“母亲，我们回来了。” 沈清辞扶住他，借着廊下的灯光，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庞。少年眉宇间的稚气似乎又褪去了几分，眼底除了疲惫，更添了一种经历过大场面洗礼后的沉静与通透。她心中了然，宫宴之上，儿子定然经历了不少。 “一切可还顺利”她这才轻声问道，语气平和，仿佛只是询问一次寻常的出行。 陆沉星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将宫宴上的主要经过，尤其是自己两次应对的情形，清晰地叙述了一遍。他没有夸大，也没有自得，只是客观地陈述。 沈清辞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直到陆沉星说完，她才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你做得很好，比母亲想象的还要好。” 她没有过多评价他应对的机巧，而是着重于他的心性：“能在那种场合保持冷静，守住本心，不为外物所动，不为诋毁所激，这便是最大的成功。星星，你真正长大了。” 陆寒州也在一旁开口道：“不错。不骄不躁，应对得体，已初具风范。”父亲的肯定向来吝啬，能得他一句“初具风范”，已是极高的评价。 陆沉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父母的肯定，是对他今日表现最好的奖赏，也让他更加确信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回到温暖的内院，洗漱完毕，换上舒适的常服，陆沉星却毫无睡意。他来到父母所在的主院外间，见母亲正独自坐在灯下，手中捧着一杯安神茶，似乎在等他。 “母亲，您还没休息”他走过去，轻声问道。 沈清辞抬头看他，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坐下说话。可是心中还有起伏，难以平静” 陆沉星依言坐下，沉吟片刻，道：“倒也不是难以平静，只是……有些感悟，想与母亲说说。” “哦说来听听。” “今日在宫中，看到顾家那幅‘万寿图’，金碧辉煌，价值连城，确实夺目。但不知为何，孩儿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反而看到陛下和太后对我们那份‘薄礼’的肯定时，心中更为踏实。”他组织着语言，试图理清自己纷繁的思绪，“孩儿觉得，权势富贵，固然诱人，但若失了根本，便如空中楼阁。而陆家所坚守的，无论是父亲在军中的责任，还是母亲平日里教导的仁心与智慧，才是真正能立得住、走得远的根基。” 沈清辞眼中闪过激赏的光芒，她轻轻吹了吹茶汤上的热气，缓声道：“你能悟到这一层，母亲很是欣慰。没错，顾家追求的是‘术’的极致，是表面的风光与权势的堆砌。他们或许能得意一时，但树大招风，刚极易折。我陆家所求的，是‘道’的坚守。这份坚守，看似朴实无华，甚至有时会吃亏，但它能凝聚人心，能经得起风浪，能在关键时刻，成为庇佑家族、甚至扭转乾坤的力量。” 她看着儿子，语气愈发深沉：“今日你在宫宴上的应对，便是将这‘道’与‘术’结合得极好。你守住本心是为‘道’，灵活应对是为‘术’。你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陆家的继承人，并非只会逞匹夫之勇，亦非怯懦无能之辈，而是一个有原则、有智慧、有担当的少年。这份印象，比任何珍宝都更为珍贵。” 陆沉星恍然。原来母亲和父亲让他参与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度过眼前的危机，更是为了塑造他，磨练他，让他在风雨中确立自己的信念与风格。 “还有，”沈清辞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有些悠远，“经过此次寿宴，陛下和太后心中，对陆家、对顾家，必然会有新的衡量。顾家声势虽隆，却难免给人留下骄奢跋扈之感。而我陆家，虽经风波，却展现出了沉稳、仁厚与担当。这在帝王心中，是截然不同的分量。星星，你要记住，在至高权力面前，有时候，‘需要’远比‘喜欢’更重要。陛下需要顾家制衡朝局，也需要你父亲这样的忠臣良将镇守边关。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始终处于‘被需要’的位置。” 这番话，如同拨云见日，让陆沉星对朝堂格局有了更深的理解。他不再仅仅局限于个人恩怨与家族荣辱，开始尝试从帝王心术、朝堂平衡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这是一种视野的飞跃。 “母亲，我明白了。”他郑重地点头，“往后，孩儿会更加努力，不仅精进自身，也会学着从更高的层面去看待问题，绝不让父亲和母亲失望。” 沈清辞欣慰地笑了：“好孩子，母亲相信你。”她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道：“时辰不早了，去歇息吧。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陆沉星起身，向母亲行礼告退。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着灯下母亲沉静而温暖的侧影，心中充满了感激与力量。 回到自己的房间，陆沉星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宫宴的喧嚣已然远去，父母的教诲犹在耳边。他的心中一片澄澈，再无半分迷茫。这一次的宫廷之行，不仅是一次考验，更是一次洗礼。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成长，也明确了未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