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磨砺与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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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陆寒州关于“将天赋视为兵器”的比喻，如同在陆沉星迷惘的心田中点亮了一盏灯。他不再将那份源于血脉的、时而令他不安的敏锐感知视为需要压抑的异类，而是开始尝试以更积极、更主动的态度去面对它，理解它。 沈清辞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心态上的转变。她并未急于求成，而是如同一位耐心的铸剑师，开始有针对性地引导他“磨砺”这把特殊的“兵器”。 这日，她将一叠看似寻常的往来书信副本放在陆沉星面前。这些并非机密，多是些家族旧部、远方亲戚或是些无关紧要的社交问候信函。 “星星，”沈清辞语气平和，“你且看看这些信件，不必深究内容真伪，试着放松心神，去感受字里行间……执笔人落笔时的心绪。是喜悦，是忧虑，是敷衍，还是别有深意记住，只感受，不评判，若觉不适，立刻停止。” 这是一种基础而安全的训练。这些信件的情感色彩相对简单直白，远不如朝堂攻讦文书那般充满戾气，更无古老皮卷那般神秘莫测，正适合初学掌控者练习。 陆沉星依言而行。他拿起一封信，先是快速浏览内容，了解其大致背景——这是一封驻守边关的老部下写给父亲问候近况的家书。然后，他摒弃对文字含义的专注，调整呼吸，尝试着将一丝意念轻轻探入那笔墨痕迹之中。 起初，并无特别感受，只觉得墨迹呆板。他并不气馁，回想起母亲教导的“放松”与“感受”，而非“强求”与“解读”。渐渐地，一丝极其微弱的、混合着关切与些许边塞风霜粗粝感的情绪，如同蛛丝般被他捕捉到。这感觉与信中所写的“戍边艰苦，唯念主帅安康”的内容相互印证。 他又拿起另一封，是某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宗亲为家中子弟求官的请托信。这一次，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明显的谄媚与急切，甚至能隐隐“触摸”到那华丽辞藻下隐藏的空虚与算计。 成功的体验让他信心稍增。他连续尝试了几封，对其中或真诚、或虚伪、或平淡的情绪有了越来越清晰的区分。他发现，当自己心绪平静，不带预设地去“感受”时，收获最为明显；而一旦心生急躁或试图强行“看清”，反而会徒劳无功，甚至引来细微的精神疲惫。 “母亲，似乎……有效。”他将自己的感受一一向沈清辞说明。 沈清辞仔细听着，眼中流露出欣慰。她能看出，儿子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适应并学习如何运用这份力量。“很好。”她赞许道，“能分辨善恶真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要学着控制感知的‘深浅’与‘开关’。” 她取过一张空白信纸，放在陆沉星面前：“现在，试着完全收敛你的感知，只将它当作一张最普通的白纸，看不到任何情绪残留，感受不到任何特殊。” 这看似简单的要求，做起来却并不容易。陆沉星发现，当他刻意去“关闭”时，那已然变得敏锐的灵觉反而有些蠢蠢欲动，如同习惯了聆听细微声响的耳朵，无法立刻适应绝对的寂静。他尝试了数次，才勉强做到心神守一，眼中、心中，都只有那张纸的物理形态。 “修习此法，如同练习骑射，需张弛有度。”沈清辞谆谆教导，“何时该敏锐如鹰隼，洞察秋毫；何时该沉静如古井，波澜不惊，这其中的分寸，需要你在实践中自行体会把握。切记，无论如何，保持灵台清明，不为外物所染，是根本。” 除了进行感知训练，沈清辞也开始让陆沉星更深入地参与到应对顾家反扑的具体事务中。这并非让他直接决策，而是让他负责初步筛选和分析来自各方、尤其是与新拓展的信息网络传回的海量信息。 “江南商队传来消息，顾家名下几大绸缎庄近日突然降价三成抛售库存，引得市场震荡，许多中小布行难以为继。” “游学士子提及，在其家乡陵南府，顾家一位旁支子弟近日被知府大人奉为上宾，似在暗中清查历年田亩账册，不知意欲何为。” “京中‘北雪初晴’节点报告，顾家几位掌管庶务的管事近日频繁出入几家实力雄厚的地下钱庄。” 这些信息庞杂琐碎，看似互不关联。陆沉星需要运用他日益精进的洞察力，将这些零散的碎片进行分类、比对、关联，试图拼凑出顾家在当前压力下的战略意图和可能的反击方向。 他发现，当自己将理性分析（从父母处学到的权谋、经济、人心知识）与那独特的感知力（对信息背后“意图”的模糊把握）结合使用时，效率奇高。例如，他能从顾家抛售绸缎的急切举动中，不仅看到其试图回笼资金、扰乱市场的商业目的，更能隐隐感觉到一种断臂求生的决绝与一丝……试图转移视线的刻意感。 他将自己的分析整理成条陈，呈给母亲：“母亲，孩儿以为，顾家此番在商业上的动作，看似凶猛，实则外强中干。其核心目的，恐怕并非单纯争夺市场，而是急于套取大量现银，以应对其在朝堂和军方遭受打击后可能出现的资金链断裂，以及……为其更隐蔽的行动（如观星台）提供支持。其在陵南府查账，或为寻找新的钱粮来源，或是准备在其他领域开辟战场，需重点关注。” 沈清辞看着儿子条理分明、且颇具深度的分析，心中既惊且慰。惊的是儿子的成长速度，慰的是他并未因拥有特殊天赋而迷失，反而更加注重基于事实的逻辑推理。这份沉稳，远超他的年龄。 “分析得很有见地。”沈清辞肯定道，“顾家树大根深，反扑必然是多方面的。你能看到商业行为背后的政治与资金诉求，已触及核心。陵南府那边，我会加派人手盯紧。至于地下钱庄……”她冷哼一声，“这倒是给了我们一个追查其隐秘资金流向的突破口。” 她当即做出部署，一方面令商业网络稳住阵脚，不必与顾家硬拼价格，转而巩固自身特色与客户关系；另一方面，调动精锐力量，顺着地下钱庄这条线，深挖顾家可能存在的非法敛财与利益输送通道。 就在陆家后方紧锣密鼓地分析、布局之时，前朝观星台的监视，终于传来了一个令人心神一紧的消息。 墨痕亲自带回情报，他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装扮，气息内敛，但眼神比往日更加锐利：“夫人，少爷。观察点回报，三日前子夜，有数辆蒙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趁夜色进入观星台遗址范围，卸载下数个沉重木箱，由内部接应人员搬运进去。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但远远观察到，那些搬运者行动间……似乎有些僵硬古怪，不似常人。且自那日后，遗址外围巡逻的暗哨明显增加，戒备等级提升。” 沉重木箱行动僵硬古怪的搬运者 戒备这些线索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气息。 沈清辞眉头紧锁，看向陆沉星：“星星，你如何看” 陆沉星沉吟片刻，结合自己近日的感知训练和对顾家动向的分析，缓缓道：“母亲，顾家在此敏感时刻，仍冒险向观星台运送物资，说明那里进行的‘事情’对他们至关重要，甚至可能关系到他们能否扭转败局。那些‘僵硬古怪’的搬运者……让孩儿联想到一些志怪杂谈中的……傀儡或尸傀之术。若真如此，顾家所图，恐怕已非寻常权谋，而是真正的邪道。我们必须尽快查明箱中为何物，以及他们在里面究竟做什么。” 他的分析冷静而清晰，并未因可能涉及超自然力量而慌乱，反而更侧重于其对现实局势的影响。 沈清辞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对墨痕道：“增派人手，扩大监视范围，但绝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重点记录所有进出人员、车辆的特征和时间。同时，想办法从侧面了解，近期帝都乃至周边，是否有失踪人口，或是……义庄有无异常。” “是。”墨痕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室内只剩下母子二人。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凝重的面容。 “山雨欲来啊……”沈清辞轻叹一声，目光落在陆沉星身上，带着复杂的情绪，“星星，若顾家真走上邪路，我们面临的，将是一场截然不同的战争。你的能力，或许会成为关键。” 陆沉星迎上母亲的目光，感受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他体内的血脉，既带来了困扰与风险，也可能在即将到来的、光明与黑暗的交锋中，成为照亮迷雾的火炬。 “母亲，”他声音沉稳，带着初现的锋芒，“无论他们玩弄何种伎俩，孩儿都会与父亲、与您一起，守住这个家，守住该守的‘道’。” 他的成长，不仅在朝堂博弈的磨砺中，更在这面对未知危险的淬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