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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约翰大学的生活,对化名为“艾伦”的维克多而言,如同闯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这里没有震耳欲聋的汽锤声,没有刺鼻的煤烟味,也没有监工鞭子的呼啸。取而代之的是修剪整齐的草坪,爬满常春藤的古老石墙,图书馆里纸张与墨水混合的沉静气息,以及教室里教授们抑扬顿挫的讲课声。艾伦希望——他用了与珍妮憧憬的孩子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姓氏,这既是纪念,也是伪装。 时间仿佛被拉长、放缓。他可以坐在宽敞明亮的阅览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如饥似渴地啃读着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着作——政治经济学、哲学史、社会学概论。恩泰斯教授为他争取到的特殊身份和奖学金,让他得以暂时摆脱生存的压力,全身心沉浸于知识的海洋。他就像一块极度干燥的海绵,疯狂汲取着水分,将另一个世界的思想碎片与这个世界的学术体系进行着艰难的对接、验证和深化。 然而,表面的宁静之下,他内心的火焰从未熄灭。他并非来此享受安逸,而是为了武装思想,积蓄力量。他的“战场”只是从喧嚣的工厂车间,转移到了看似平和理性的学术殿堂。 这种“战斗”悄然发生在学生自发组织的读书会、课后热烈的辩论,甚至是在草坪上随意的交谈中。当那些出身优渥的同学,用带着怜悯和好奇的语气谈论着“底层民众的愚昧与懒惰”时,艾伦不会激烈反驳,而是用平静而清晰的语调,讲述起“相对剩余价值”与“绝对剩余价值”的区别,用某个“朋友”被车轮碾碎的身体和另一位“工友”胸口的弹孔,来解释什么是“血汗制度”,用某个“工厂主”仓库里堆积的布料和“某个女孩”渴望的那碗肉汤,来揭示繁荣背后的剥夺。他将真实的伤痛包裹在模糊的叙事里,核心的锋芒却丝毫未减。 他的语言褪去了贫民窟的粗粝,却保留了钢铁般的核心与来自底层的真实质感。他没有使用过多晦涩的术语,而是将深刻的理论融入具体可感的故事和逻辑严密的推导中。这种结合了间接体验与理论洞察的讲述,拥有一种奇特的说服力。起初是好奇,然后是震惊,一些开始只是抱着同情或猎奇心态的同学,渐渐被他的话语吸引,开始重新审视他们习以为常的社会结构。 “……所以,并非他们不努力,而是制度性的剥削,剥夺了他们努力应得的绝大部分成果,并将贫穷归咎于他们自身。”艾伦结束了一段关于“贫困循环”的阐述,周围几个同学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恩泰斯教授在学术领域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在经过精心准备和学术化的包装后,他在一份颇具影响力的《社会哲学评论》期刊上,发表了一篇题为《论历史发展的内在矛盾与一种可能的未来图景》的论文。文中,他系统地引述并剖析了“艾伦”所带来的那些核心概念——阶级斗争是历史发展的直接动力、资本主义私有制是现代社会一切矛盾的根源、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在于打破旧的国家机器并建立一种全新的、生产资料公有的社会制度。 尽管恩泰斯教授使用了严谨的学术语言,并刻意淡化了其革命性的行动纲领,但这套逻辑严密、指向终极解决方案的理论体系,依然在相对封闭的学术界引发了巨大的震动。赞誉者有之,称之为“开启了社会分析的全新范式”、“具有震撼性的思想力量”;抨击者更众,斥之为“危险的乌托邦妄想”、“煽动阶级仇恨的魔鬼学说”、“违背人性和私有财产神圣性的异端邪说”。 争论从期刊蔓延到课堂,从教授的书斋扩散到学生的沙龙。一时间,“共产主义”、“无产阶级专政”、“剩余价值”这些词汇,成了圣约翰大学许多人口中热议又带着几分禁忌色彩的话题。无人知晓,这场思想风暴的源头,正化名为“艾伦”,静静地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如饥似渴地补充着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 在这群被艾伦的理念所吸引的同学中,有一位格外引人注目的女孩——黛娜考尔菲德。她出身于一个与约克伯爵往来密切的新兴工业家族,是典型的富家小姐,穿着时髦的裙装,举止优雅,带着某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她最初是被艾伦身上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混合着坚韧与忧郁的气质所吸引,随后,又深深折服于他阐述理念时,那种不容置疑的信念感和思想深度。 她开始主动接近艾伦,在读书会上提问,在散步时找他讨论“如何改善底层民众的生活”。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悲惨世界”的同情,以及……对艾伦本人越来越难以掩饰的欣赏与好奇。 “艾伦,你说得对,他们太可怜了。”一次课后,黛娜追上正准备去图书馆的艾伦,语气真诚,“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比如募捐,或者开办免费的夜校我可以让我父亲出资……” 艾伦停下脚步,看着黛娜那双清澈却未能洞察本质的眼睛,平静地回答:“慈善可以缓解一时的痛苦,但无法根除制造痛苦的根源。考尔菲德小姐,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缺乏施舍,而在于制度性的不公。” 他的语气礼貌而疏离,带着一种无形的界限。黛娜感受到了这种距离,她有些急切地说:“别叫我考尔菲德小姐,叫我黛娜就好。艾伦,我觉得你的想法真的很……很特别,很有力量。我想了解更多。”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闪烁着某种期待。 艾伦沉默了一下。他并非感知不到黛娜的好感,但在他的心里,早已被一个身影彻底占据。那个在冰冷泥泞中将他背负起来的女孩,那个在油灯下憧憬着“艾伦”和杂货铺的女孩,那个在他的怀抱里逐渐冰冷的女孩——珍妮。她的笑容,她的泪水,她未说完的遗言,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任何其他的情感,在这份沉重而炽热的爱与愧疚面前,都显得苍白而微不足道。他甚至用了他们梦想中孩子的名字作为伪装,这本身就是一种无时无刻的提醒和悼念。 “很抱歉,黛娜。”他最终轻声说道,目光越过她,望向窗外远处工业区方向那永不消散的、朦胧的烟尘,“我还有些书要看,先失陪了。” 他转身离开,步伐坚定,没有回头。留下黛娜站在原地,望着他挺拔却仿佛承载着无尽重量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和更浓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