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负重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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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舱的自动门在身后滑闭，隔绝了走廊里的警报声和匆匆脚步 。林烨躺在维生台上，冰冷的金属台面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寒意。几根带吸盘的管线自动吸附在他胸口、额头和四肢，细微的电流脉冲传来，刺痛带着麻木感，缓慢梳理着他体内混乱的规则波动。 右眼窝的空洞感被一种冰凉沉重的药膏填充，减轻了灼痛，但视野彻底陷入黑暗。左眼看到的是天花板单调的白色网格和无影灯惨白的光。 阿哲趴在旁边一张观察椅上睡着了，终端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复杂的能量波形图。卡夫拉长老盘坐在角落，骨杖横在膝上，闭目养神，呼吸悠长。卡莎和雷克守在舱门外，身影透过观察窗映在磨砂玻璃上。 门滑开。凯瑟琳阿尔瓦雷斯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数据板，步伐很稳，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不去的疲惫。她穿着深蓝色工装，袖口沾着一点油污。 “维生系统能稳定你的规则脉络，防止进一步恶化，但无法修复根本。”凯瑟琳停在维生台边，数据板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你透支了规则本源，就像血管爆裂后强行缝合，里面还在渗血。需要时间静养，大量时间，和顶级医疗资源。‘方舟’上两样都缺。” 林烨喉咙动了动，发不出声音。维生台的管线限制了动作。他转动左眼，看向凯瑟琳。 “但你没有时间。”凯瑟琳点开数据板，调出一份报告，屏幕转向林烨，“动力核心预热完成百分之九十四，规则跃迁坐标锁定。四十七分钟后，我们将进行一次短距跳跃，离开这片海域，甩掉尾巴。跳跃过程会产生高强度规则震荡，你的状态，大概率会直接昏迷，小概率会规则脉络彻底崩解。” 她停顿，观察林烨的反应。林烨的呼吸平稳，左眼瞳孔微微收缩，但没有其他表示。 “安娜建议给你注射高浓度规则稳定剂，强制休眠，降低跳跃损伤。但那会延缓恢复进程，醒来后你会更虚弱，至少七十二小时内无法进行任何精细操作。”凯瑟琳收起数据板，“另一个选项，你保持清醒，主动适应并引导跃迁产生的规则湍流，用你的‘测量’能力，为‘方舟’的护盾系统提供实时微调参数，减少整体震荡幅度。这能保护船上更多人和设备，但你的负担会加重，风险更高。” “选二。”林烨的声音嘶哑，但清晰。维生台的束缚装置自动松开部分关节锁。 凯瑟琳看了他两秒，点头：“很好。维克多会给你接入引导接口。记住，你只需要‘测量’和‘报告’，‘方舟’的主控系统会处理调整。别逞强尝试干预，你现在没那个本钱。” 她转身走向门口，脚步停住，没有回头：“跃迁目标点，太平洋中途岛附近一处海底遗迹。那里有一座古代‘观测者’的前哨站，可能留有关于七大奇点关联性的资料。我们时间不多，墨菲斯的进度在加速。你休息的这六小时，全球新增了十七起四级以上规则畸变事件，三座城市进入紧急状态。理事会内部清洗还在继续，高文派系的人失联超过百分之八十。” 门滑开，她走了出去。 林烨盯着重新闭合的门，左眼余光里，阿哲的终端屏幕自动切换页面，显示出一份加密情报简报的摘要，标题刺眼：《理事会特别行动部第7号通缉令：林烨（叛逃者，高危）》。配图是他穿着理事会制服的档案照片，右眼被标记为“已损毁/高危污染源”。下面列出了高额悬赏和“可当场处决”的授权。 阿哲还在睡，呼吸均匀。他太累了。 卡夫拉长老睁开眼，浑浊的眸子看向林烨：“她在测试你。也在权衡你的价值与风险。” “我知道。”林烨闭上左眼。维生台的电流脉冲带来一阵阵细密的刺痛，像无数针在扎。他需要这疼痛保持集中。 几分钟后，维克多推着一台带屏幕和接口的移动终端走进来，动作麻利地将几根更细的感应线连接到林烨太阳穴、颈侧和手腕的感应贴上。屏幕亮起，显示着复杂的规则流模型和跃迁倒计时：41:17。 “接入引导系统。你会‘看到’跃迁护盾的规则结构实时状态。绿色区域稳定，黄色预警，红色危险。发现任何黄色或红色区域异常波动，立刻报出坐标网格编号和波动特征。主控系统会自动调整。”维克多语速很快，调试着参数，“别碰红色区域，那可能直接烧掉你的脑子。准备好了吗” 林烨点点头。太阳穴的感应贴传来冰凉的触感，接着，细微的电流接入，视野边缘浮现出半透明的、网格状的全息投影。投影覆盖了医疗舱的现实景象，呈现出“方舟”外部规则护盾的实时结构图——一个由无数细密六边形组成的、微微脉动的淡蓝色光罩，笼罩着庞大的舰体。大部分区域是稳定的绿色，少数区域有微弱的黄色光晕流转，那是正常的能量波动。 倒计时跳到30:00。广播里响起凯瑟琳冷静的声音：“所有人员，进入跃迁预备状态。固定物品，系好安全带。非必要系统进入休眠。规则护盾全功率启动。” 船体传来低沉的嗡鸣，地板微微震动。全息投影中的规则护盾亮度提升，六边形结构变得更加致密。 20:00。投影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那是深海高压和外围规则乱流的扰动。几处区域的黄色光晕加深，面积扩大。 10:00。嗡鸣声加剧，震动感变得明显。投影上的涟漪变得频繁，更多黄色区域出现，主要集中在舰体下方和尾部。 5:00。凯瑟琳的声音再次响起：“规则引擎预热完成。坐标锁定。跃迁启动倒计时。” 投影上的规则护盾猛地向内收缩，然后剧烈膨胀！无数道刺目的白色光线从护盾内部迸发，沿着六边形的网格疯狂窜动！整个投影瞬间被刺眼的白光淹没！ 林烨感到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攥紧了他的意识，将他狠狠拖向某个方向！ 右眼窝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左眼视野中的白光里，规则护盾的结构疯狂扭曲、拉伸、变形！绿色区域大片大片变成黄色，黄色区域迅速转为刺目的猩红！ “b-7区！结构拉伸率超标！网格密度下降！”林烨嘶吼出声，声音在剧烈的震动和嗡鸣中几乎被吞没。 “收到！调整中！”维克多的声音从终端传来，带着电流杂音。 投影上，b-7区域的红色稍微变淡，转为暗橙色。 “d-12！网格节点应力集中！即将过载！” “f-3！能量回流紊乱！” “g-9！规则湍流侵入！” 林烨的报点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每一处异常都伴随着脑海深处尖锐的刺痛，仿佛有烧红的铁丝在搅动神经。维生台的稳定电流几乎被跃迁的剧烈震荡淹没，身体的麻木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每一寸肌肉都在抵抗撕裂感的酸痛。汗水瞬间浸透衣服，在冰冷的金属台上留下水渍。 投影上的红色区域越来越多，如同蔓延的瘟疫。规则护盾在深海高压、外围乱流和跃迁本身的巨大撕扯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烨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黏在那些即将崩溃的规则节点上，承受着它们传递过来的、即将崩断的恐怖张力。 “正前方！主护盾区！大规模结构疲劳！百分之四十网格进入红色！”林烨的吼声带上了血腥味，喉咙火辣辣地疼。 “能量输出提升！规则稳定场全开！”凯瑟琳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冷静中带着一丝紧绷。 投影上，代表“方舟”自身规则稳定场的淡金色光芒从舰体内部亮起，注入摇摇欲坠的护盾。红色区域的扩张速度减缓，但仍在蔓延。 林烨的左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投影中心区域。那里，护盾结构最厚实的地方，出现了一片诡异的、缓慢旋转的深灰色漩涡。漩涡中心，规则网格不是变红，而是……在消失，变成一片虚无的漆黑！规则在湮灭！ “中心区！规则湮灭点！直径在扩大！”林烨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规则湮灭，意味着那片区域的现实结构在崩塌，任何物质和能量进入都会直接化为虚无！ “不可能！跃迁通道是清洁的！”维克多的声音充满震惊。 “是印记！”卡夫拉长老的低吼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到林烨旁边，骨杖顿地，一层微弱的白光笼罩住林烨，减轻了部分压力，“墨菲斯在‘方舟’上留下了追踪印记！它在跃迁过程中被激活，正在腐蚀护盾！” 深灰色的漩涡扩大，边缘触碰到红色区域，红色瞬间被吞噬，化为更深的黑暗。护盾发出刺耳的、规则层面的哀鸣。 “关闭它！或者抛掉被标记的部件！”林烨咬牙喊道，太阳穴的感应贴传来灼烧的痛感。 “标记在核心能量传输管道上！抛掉会导致动力中断，跃迁失败，我们会被规则乱流撕碎！”维克多的声音绝望。 倒计时在脑海中尖叫。3:00。2:59。2:58。 林烨的左眼死死盯着那个扩大的湮灭点，以及它周围疯狂闪烁、行将崩溃的规则网格。脑海中，之前强行“焊接”核心线路时的触感，伊莫族长给予的稳定器碎片中蕴含的规则韵律，凯瑟琳提到的“观测者”前哨……破碎的信息片段在剧痛中翻腾。 “测量”已到极限。“手术”无力进行。但“编织”……也许可以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湮灭点在“吞噬”规则，但吞噬需要“通道”，需要连接。如果能找到并“掐断”那个标记与外部腐蚀源头的连接“线”…… 他将残存的所有感知力，不顾一切地刺向那片深灰漩涡的边缘，沿着规则湮灭的轨迹逆向追溯！痛苦瞬间放大百倍，仿佛整个头颅被放入液压机碾压！但他“看”到了！在漩涡中心最深处，一条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带着墨菲斯特有污染气息的暗红色“丝线”，穿透了护盾，连接着外部无尽的黑暗！ 就是它！ “维克多！护盾能量！全部导向坐标：阿尔法-七，伽马-三，德尔塔-九！立刻！最大功率！持续零点三秒！”林烨用尽最后力气咆哮，鲜血从鼻孔和耳朵涌出。 “那会削弱其他区域防护！”维克多惊叫。 “照他说的做！”凯瑟琳的声音斩钉截铁。 嗡——！！！ 投影上，代表护盾能量的蓝色光流猛地转向，如同决堤洪水，冲向林烨报出的坐标点！那片区域的护盾亮度瞬间提升到刺眼的程度！ 就在能量洪流抵达的刹那，林烨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引导着那狂暴的能量，不是去冲击湮灭点，而是沿着他“看”到的那条暗红色丝线，逆流而上，狠狠撞向丝线穿透护盾的那个“点”！ 啪！ 一声只有规则感知才能“听”到的、清脆的断裂声。 深灰色的湮灭漩涡猛地一滞，扩张停止。那条暗红色的丝线寸寸断裂，消散。漩涡本身开始剧烈波动，然后向内坍缩，最终在一声无声的爆鸣中，消失不见。 投影上，大片红色区域迅速消退，转为黄色，再变回稳定的绿色。护盾的哀鸣停止，结构重新稳定。 “跃迁通道稳定！规则护盾完整度百分之七十一！维持最低安全线以上！”维克多狂喜的声音传来。 剧烈的震动和嗡鸣开始减弱。投影上的白光褪去，重新显示出稳定的星空背景和远处星球的轮廓。跃迁成功了。 林烨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最后的感觉，是维生台紧急注入的冰凉的镇静剂，和卡夫拉长老扶住他肩膀的、温热的手。 医疗舱的警报声尖锐响起。阿哲惊醒，扑到维生台前。屏幕上的生命体征曲线剧烈波动，然后拉成一条危险的直线。 “心跳停止！规则脉络崩溃！”维克多的声音变了调。 凯瑟琳冲进医疗舱，手里抓着一支散发着强烈能量波动的注射器，毫不犹豫扎进林烨颈侧。 “强心剂！规则稳定剂最大剂量！启动紧急维生协议！” 强力的药物注入，林烨的身体猛地抽搐一下，屏幕上的直线重新跳动，但波形杂乱微弱。 “活下来了。”凯瑟琳看着屏幕上艰难起伏的曲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察觉的情绪。她转头看向卡夫拉和阿哲：“看好他。下一次跃迁在八小时后。目的地，中途岛海底遗迹。到了那里，我们需要他能站起来，能‘看’东西。” 她说完，转身离开，步伐依旧沉稳。医疗舱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和阿哲压抑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