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汝欲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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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形势焦灼，而北狄又趁此机会对大雍军队进行了大规模偷袭偷袭，关墙下敌我双方的尸体交错叠压，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飘动，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与铁锈混合的窒息味道。 “陛下！陛下受伤了！快传军医！” 一声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的惊呼，猛地划破了主营区劫后余生的短暂死寂。只见几名浑身浴血、甲胄破损的亲兵，用临时拆下的门板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身影，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脚步踉跄却速度极快地冲向中央那座最大的、飘扬着玄色龙旗的主帅大帐。 那被抬着的身影，身着属于皇帝萧烬的、此刻已被鲜血和尘土玷污的明光铠，胸口偏左的位置，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刀伤如同恶兽张开的巨口，即便被紧急包扎过，暗红色的血液依旧不断地渗出，浸透了厚厚的绷带，顺着铠甲的纹路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干燥的土地上溅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他的脸色——或者说，沈娇娇的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意识深处，萧烬的灵魂正在经历一场远比肉体创伤更为酷烈的、近乎毁灭性的风暴！ 他清晰地、一丝不差地“感受”到了那柄北狄弯刀是如何以刁钻的角度破开铠甲缝隙，是如何蛮横地撕裂皮肉，切断纤维，甚至能“听”到骨骼与刀锋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那是一种纯粹的、尖锐到极致的物理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反复刺穿他的神经。 然而，比这肉体剧痛更让他灵魂战栗、几乎要瞬间崩溃的，是那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无力感与恐慌！ 他就像一个被囚禁在自己身体最深处、透明棺材里的幽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界的一切，感受着沈娇娇正在承受的所有痛苦，感受着生命力如同指间流沙般随着汩汩流淌的鲜血一点点消逝，带来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冷…… 可他，却连动一动手指，抬一抬手臂，甚至发出一声最简单的、痛苦的呻吟都做不到！ 他被死死地禁锢在这意识的牢笼里，空有帝王的意志和滔天的怒火，却只能做一个最无能、最绝望的旁观者！ 他竟无法抢夺身体的主导权！！ 【娇娇！】 【撑住！你给朕撑住！不准睡！听见没有！】 他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疯狂地咆哮、冲撞，如同困兽犹斗，试图冲破那层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壁垒。 他能“听”到外界传来的所有声音：军医提着药箱狂奔而来的、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亲兵们压抑不住的、带着恐惧和悲痛的低声啜泣；将领们强作镇定、却难掩慌乱的商议声…… 而更清晰地传入他灵魂的，是来自沈娇娇意识深处，那些断断续续、强装镇定、甚至试图用她特有的方式来分散注意力的意念波动—— “嘶……妈的……真他娘的痛啊……这感觉……比穿越前痛经最厉害的时候……还要狠上一万倍……你们倒是给我上麻药啊……没有麻药吗……┭┮﹏┭┮呜呜呜，痛死老娘了！”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这时候不能刷手机！不能看沙雕视频！不能舔屏我的电子男朋友们！至少……至少能麻痹一下痛觉神经啊！啊啊啊好痛好痛……” “萧烬这小子……以前在宫里……是不是也经常……默默承受这种……甚至更严重的伤痛怪不得……性格那么别扭……那么能忍……原来都是……被现实毒打出来的……” 就在这时，沈娇娇那逐渐涣散的意识，似乎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意识海里那如同海啸般翻涌的、几乎要将他自身都吞噬的恐慌与深不见底的绝望。 一股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坚定、带着她特有那种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劲头的意念，顽强地穿透了痛苦的迷雾，传递了过来，试图进行安抚： “喂……小烬烬……别……别瞎慌……稳住……” “老娘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命硬得很……阎王爷……都不敢……轻易收的……” “这点小伤……还……还扛得住……” 这断断续续的意念，仿佛耗尽了她最后积攒起的一点力气。 传递完毕后，她那原本就如同烛火般摇曳的意识之光，骤然急剧地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没有任何回应的、冰冷的沉寂与黑暗之中。 【娇娇！！！娇娇——！！】 萧烬的灵魂发出了无声的、却足以震裂寰宇的绝望嘶吼！那是一种被硬生生剜去心脏、撕裂魂魄的极致痛楚！ 他感觉支撑自己存在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化为齑粉！什么万里江山，什么社稷重任，什么蛰伏多年的血海深仇，什么励精图治的帝王霸业……在这一刻，全都失去了所有颜色和意义，变得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这天下我不要了！这龙椅我不要了！】 【我只要沈娇娇！我只要她活着！我只要她好好的！】 他如同疯魔了一般，不计后果地、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灵魂最本源的力量，疯狂地冲击着那层禁锢着他的无形壁垒，灵魂因此剧烈震荡，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带来一种源自存在本源的、更深刻的痛苦。 他只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哪怕只是一瞬间！ 哪怕只能让他碰触一下她冰凉的脸颊，只能让他用手替她捂住那不断流血的、狰狞的伤口！ 可是，没有用。 灵魂的枷锁依旧牢固得令人绝望，他就像个被封印在琥珀里的虫子，被困在自己身体的最深处，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清晰地品尝着这焚心蚀骨、万蚁噬心般的痛苦与无能为力。 然而，就在沈娇娇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与身体的剧痛暂时隔绝的同时，她并未感受到安宁，而是陷入了一个更加诡异、更加凶险的境地。 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缕无根的浮萍，漂浮在一片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绝对虚无之中。 四周是混沌未开的、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着她的感知。 突然，两股截然不同、却都庞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宇宙中相互倾轧的星辰，从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猛地攫住了她脆弱的意识体，开始了一场残酷的、毫不留情的疯狂撕扯！ 一股力量，柔和、温暖、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韧与无比的急切，拼命地、一遍又一遍地试图将她拉回那个方向。充满了绝望的哀求和不惜一切的执着，仿佛在泣血呼喊：回来！快回来！他需要你！他不能没有你！ 而另一股力量，却冰冷、陌生、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容置疑的排斥与否定感，强硬地、蛮横地要将她推离这个世界，拖向一个充斥着刺目白光和无数嘈杂、尖锐、类似现代医疗仪器报警声的诡异深渊。 那力量充满了疏离和一种“错误需要被修正”的冷酷，仿佛在无情地宣告：你不属于这里！这是个错误！离开！回到你本该去的地方！ “不……我不要回去……那边……好累……好痛……浑身都像散了架……”意识在极度模糊中，出于对那刻骨剧痛的本能恐惧，她挣扎着，抗拒着那股想要将她拉回重伤身体的力量。 “那边……又是哪里声音好吵……光好刺眼……好可怕……”同时，她对那股冰冷的、试图将她拖向未知白光的力量，也充满了源自灵魂深处的茫然与恐惧。 两股截然相反的巨力势均力敌，将她这缕脆弱的意识如同拉锯战中的布偶般，疯狂地撕扯、拉伸。 她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被彻底撕裂，意识碎片将分别被卷入两个不同的旋涡，万劫不复。 就在这两股恐怖的力量即将要把沈娇娇残存的意识彻底撕成两半的时候—— 一股奇异的、宁静而祥和的檀香气味，不知从何处幽幽传来，如同在狂暴的风暴眼中突然开辟出一小片绝对安宁的净土。这香气仿佛具有某种镇定灵魂的神秘力量，让她剧烈波动的意识稍微平复了一丝。 随后，一个苍老、飘渺、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传来的声音，在她意识的最深处缓缓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痴儿……汝欲何往” 沈娇娇的意识挣扎着凝聚起一丝清明，又惊又怒，下意识地用意念回应，带着她一贯的、即使在绝境中也不肯服输的呛人劲儿：“哪里来的装神弄鬼的老头儿！说！是不是你搞的鬼把老娘拽到这鬼地方的！赶紧的！把我还回去！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我、我、我可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有、有祖宗保佑着呢！” 那苍老的声音似乎轻笑了一下，带着些许无奈的宠溺：“顽皮。” 紧接着，沈娇娇感觉意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柔软的拂尘轻轻刷过，带来一阵奇异的清凉，暂时缓解了那可怕的撕裂感。 “那……汝欲归何处”老者的声音再次问道，不急不缓。 “归何处你这老头竟问些废话！”沈娇娇的意念带着焦躁和不耐烦，“当然是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啊！你赶紧的，别磨磨唧唧的！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汝从何处来”老者的问题依旧平静，却直指核心。 “我从哪里来”沈娇娇的意念猛地顿住了，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她拼命回想，却发现关于“来处”的记忆竟然一片空白！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抹去！ 她只隐约记得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高楼大厦 闪烁的屏幕 还有…… 一个模糊却让她心头莫名一紧的、孤独而倔强的身影…… 萧烬…… 这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瞬间照亮了她混乱的意识。 “……了然了。”那苍老的声音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随后，沈娇娇感觉那股奇异的檀香气味骤然变得浓郁，仿佛化作了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却坚定地，将她那即将碎裂的意识，朝着那股熟悉的、温暖的、属于萧烬的力量方向，推了一把…… 而在现实的主帅大帐中，经验丰富的老军医终于用尽了所有手段，暂时止住了那可怕的出血，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沉重地向守候在旁的将领们禀报：“陛下……伤势极重，失血过多，万幸……暂无即刻性命之忧。但……今夜能否熬过这重伤后的高热鬼门关，就看……就看天意和陛下自身的意志了……” 帐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沉重的绝望笼罩着每一个人。他们无人知晓，他们效忠的陛下那具重伤的躯壳之内，刚刚结束了一场远比胸口刀伤更加凶险万分、关乎存在本身的灵魂争夺战。 一个灵魂在无尽的黑暗中绝望地呼唤，几乎燃尽自身；另一个灵魂则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疯狂撕扯，险些彻底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