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真的顶不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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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吕氏回宫，慈宁宫外松内紧。表面上，她终日吃斋念佛，一派与世无争的模样；暗地里，那些针对“帅府监国小组”的小动作，却如同春雨后的杂草，层出不穷。这些手段未必高明，却极其刁钻恶心，让李清风等人疲于应付，苦不堪言。 第一招，便是以祖宗规矩压人。 这日，李清风批复了一份关于兴修江南水利的奏折。因水患紧急，他采用了一套更为迅捷的简化流程，以期尽快拨付款项，动工治水。不料次日，他便被传召至慈宁宫。没有疾言厉色，吕氏只是端坐凤座，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由她身边那位鬓发斑白、面无表情的老嬷嬷，拿着《大雍会典》，一板一眼地念了足足半个时辰的“祖制”，从工部行文格式到款项批复流程，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李清风此举是“僭越妄为”、“目无纲纪”。李清风只能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垂首静听，心里早已将老太婆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面上却还得保持恭顺，口称“臣谨记太后教诲”。 第二招，直掐经济命脉。 户部这边，文若尘刚刚熬了几个通宵，将漕运沉船案造成的账目亏空理清脉络，正准备申请专项款项弥补，以免影响下半年各项开支。慈宁宫那边便适时地传来“关怀”，吕氏亲自过问后宫用度，反复强调要“厉行节俭，以为天下表率”，甚至提出要“查阅”近三个月的国库支出明细，美其名曰“替皇帝分忧，确保国库用度皆于国于民有利”。文若尘气得手指发抖，却不得不连夜赶工，做出两套账目，一套真实留底，一套精心修饰过的用以应付审查，做完只觉得眼前发黑，恨不得将手中的紫檀木算盘砸在那老妖婆脸上。 第三招，于舆论风向上下绊子。 赵凌负责监控京畿舆情，近日发现市井坊间突然流传起许多诋毁“帅府”的言论。不仅攻击他们“牝鸡司晨”、“女人干政”，更编排些香艳露骨的八卦，将沈娇娇与几位帅府成员的关系描绘得不堪入目。赵凌动用手下力量细查，这些流言的源头几经转折，最后总是隐隐约约指向几个与慈宁宫往来密切、靠着太后荫庇才能维持体面的破落宗室府邸。赵凌对着随身携带的精致小铜镜，看着自己眼下因熬夜和气愤而生出的淡淡青黑，哀叹连连：“诽谤！纯属诽谤！再这样下去，本公子这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都要保不住了！都是被这些阴风邪气给催老的！” 第四招，更是涉及人身安全的隐晦威胁。 就连主要负责宫禁安全的王铁柱也未能幸免。一次夜间巡查，行至一段相对僻静的宫道时，他脚下的一块汉白玉地砖突然松动，令他一个趔趄，险些从数丈高的台阶上摔下去。幸亏他身手敏捷，及时稳住身形。事后暗中查验，那砖块分明是被人用巧劲事先撬松的。虽无直接证据指向慈宁宫，但这阴森森的警告意味，让王铁柱这等在沙场上见惯了明刀明枪的粗豪汉子，也觉得脊背发凉，夜间值守时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帅府几人，白日里在朝堂上要应对顾命老臣顾晏明那只老狐狸的明枪暗箭，回到值房还要时刻提防太后那边吹来的、无孔不入的阴风邪气。 他们虽凭着各自的机变才智，以及潜移默化中学自沈娇娇的几分“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一次次险险化解危机，但这种精神上的持续消耗，远比处理繁重政务更让人心力交瘁。那种如履薄冰、仿佛随时可能被人抓住细微错处而治罪的感觉，几乎令人窒息。 这日深夜，几人难得寻了个由头，聚在李清风的直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疲惫不堪、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般的面孔。 李清风揉着阵阵发痛的太阳穴，声音沙哑：“这日子，真真是没法过了！太后这是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非要一点一点磨死我们不可！” 文若尘无精打采地扒拉着算盘，算珠发出零落的脆响，他有气无力地接话：“关键是，她从不亲自出面，事事借力打力，用的全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招。我们纵有满腔怒火，想反击都找不到正主！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 赵凌正对着一面小铜镜小心翼翼地补粉，试图遮盖憔悴的气色，闻言手一抖，粉扑差点戳到眼睛，他带着哭腔道：“再这样下去，不出半月，我就要未老先衰，提前长皱纹了！我的花容月貌啊……这损失谁赔得起” 王铁柱抱着臂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闷声道：“俺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但俺宁愿回北境战场上，真刀真枪跟北狄蛮子干一场！哪怕缺胳膊少腿，也图个痛快！这整天提心吊胆防冷箭的日子，比打仗还累心，还折磨人！”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李清风猛地一拍桌子，终究没敢太用力，怕声响传出值房，“我们撑不了多久！顾相那边也在虎视眈眈，若我们被太后拖垮，朝局必将大乱！必须……必须想办法请陛下回銮主持大局！”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眼下，似乎唯有皇帝的赫赫天威，才能震慑住这宫闱内外蠢蠢欲动的牛鬼蛇神。可是，北境战事正处在紧要关头，如何开口才能既说明京城的危急情况，又不至于让陛下分心，觉得他们无能 几人围拢在一起，压低声音，反复斟酌。最终，决定由文若尘执笔起草，他心思缜密，文笔最好；李清风负责润色定稿，把握分寸；赵凌则贡献出他珍藏的、据说是海外番邦进贡的顶级龙涎香，将信纸细细熏得清香扑鼻，以期陛下在烽火连天的北境看到这封信时，心情能稍微愉悦些许；王铁柱则负责挑选最可靠、脚程最快的亲信信使，确保万无一失。 一封凝聚了帅府全部“智慧”、“委屈”与“期盼”的密信，就此诞生。 信中，他们先是例行公事般汇报了太后回宫后的“平静”表象与“潜心礼佛”的日常（不敢直接诉苦被刁难，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种种无奈与掣肘），然后重点描述了朝堂因皇帝久离京城而渐生的各种“隐忧” ——如顾相一党近来频繁联络、某些原本中立的官员开始态度暧昧、观望风向，以及南方漕运虽已初步恢复，但仍需朝廷强力震慑方能确保长久畅通等“客观困难”。最后，笔锋一转，极尽委婉恳切之能事，写道： “……臣等才疏学浅，德薄能鲜，虽蒙陛下信重，委以监国重任，夙夜匪懈，兢业从事，然终难抵朝廷根基之重、宵小环伺之险。陛下天威浩荡，龙旗所指，群邪辟易。伏乞陛下念及京畿重地、祖宗基业，若北境战局稍得喘息之机，可否圣虑南旋，以定乾坤，安社稷，慰臣民之望臣等翘首以盼，诚惶诚恐，如久旱之苗望甘霖也……” 翻译成直白些的话便是：陛下！老大！我们真的顶不住啦！太后阴险狡诈，顾相老谋深算，朝廷眼看就要乱套了！您那边要是战事能稍微缓和，求求您赶紧回来主持大局吧！我们再也不想在这里当受气包了！ 这封熏香扑鼻、言辞“恳切”、几乎能想象出帅府几人抓耳挠腮模样的求救信，被王铁柱亲手交给一名精干的心腹，以八百里加急的最高等级，秘密送往烽火连天的北境。 而此刻的北境，萧烬和沈娇娇刚刚经历黑风寨的惊险招安，正忙于接收寨中囤积的粮草、整编降兵、重新部署铁壁关防务。当凌墨将这封带着淡淡异香、封口火漆完好的密信呈上时…… 沈娇娇接过，展开读了一遍，又读一遍，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厉害，最后几乎直不起腰：“哈哈哈……李清风、文若尘这几个活宝！肯定是让那老妖婆给折腾惨了，没处诉苦！你看这信写的，文绉绉、酸溜溜的，跟受了气的小媳妇向远方的夫君诉苦似的！还‘如久旱之苗望甘霖’，他们怎么不直接写‘老大救命’啊！哈哈哈……” 意识深处，萧烬的回应却带着一丝凝重和不易察觉的忧虑：【……看来京城局势，比我们预想的更为复杂棘手。吕氏，果然片刻不曾消停。帅府几人，怕是已到极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