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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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烬那场看似从容不迫、实则步步惊心的“谢府探病”，如同一块千斤巨石，狠狠砸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余波震荡着整个京城权力场的每一个角落。 谢慎在送走皇帝那令人胆寒的“圣驾”后，独自呆坐在那间阴冷的花厅里，许久未曾动弹。 皇帝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那几句看似随意却直指要害的问话，尤其是最后那封如同催命符般的“太湖密报”，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太了解吕氏了，那个女人的多疑与狠毒，早已刻入骨髓。 一旦让她对自己生出半分疑虑，哪怕只是捕风捉影，自己的下场绝对比那些被弃如敝履的宫人还要凄惨万倍。 而皇帝那边，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恐怕手中已然掌握了某些关键的线索，随时可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这条老狗碾为齑粉。 前有狼，后有虎，他仿佛置身于万丈悬崖的边缘，进退皆是死路。 慈宁宫深处，那间终年不见天日的密室。 今夜，这里的烛火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昏暗，跳跃的火苗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仿佛随时会被四周沉重的黑暗彻底吞噬。 吕氏并未如往常般在佛龛前诵经，她像一尊失去温度的冰冷雕像，端坐在阴影最浓重的角落里，身上那件玄色的常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指尖那串乌木佛珠已被她反复捻捏得隐隐发烫，却依旧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皇帝今日毫无征兆地突然驾临谢府，虽未久留，也未传出任何异常动静，但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她布设在谢府外围的眼线早已将消息传来，皇帝离开后，谢府的气氛明显不对。一种强烈到几乎让她窒息的不安感，如同湿冷的蛛网，牢牢攫住了她的心脏。 皇帝那看似平淡无奇的“探病”背后，定然藏着淬毒的锋利刀刃，而刀尖，很可能正指向她最依赖也最忌惮的这条老狗！ “谢慎呢”她猛地睁开眼，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而显得异常沙哑干涩，问侍立在阴影中心腹老嬷嬷。 老嬷嬷浑身一颤，连忙躬身，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回娘娘，谢公公自陛下离开后，便紧闭府门，再未露面。不过……不过老奴刚刚收到消息，谢府外围，似乎……似乎多了好几拨不明来历的眼线在活动，身手都很利落，不像寻常衙役。” 眼线！ 皇帝的 还是……顾长渊那个老狐狸的！ 吕氏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如同坠入冰窟。皇帝果然开始动手了！而且第一个目标，如此精准狠辣，直接就指向了掌握着大量隐秘、同时也可能是联盟中最薄弱一环的谢慎！ 她必须立刻、马上弄清楚，谢慎这老狗，在皇帝面前到底说了什么他会不会为了自保，已经暗中倒戈，背叛了自己！ “叫他来！现在！立刻！哀家要立刻见到他！”吕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失态，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不能再等，必须在皇帝下一步动作之前，掌控住局面，至少，要摸清谢慎的底牌。 约莫过了一炷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时间，密室外传来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随即，谢慎那瘦削佝偻的身影，如同真正的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密室，仿佛他本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 他的脸色在摇曳的惨淡烛光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眼窝深陷，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最深处，除了惯有的阴鸷之外，竟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疲惫与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奴才……叩见娘娘。”他依着几十年未曾变过的规矩，缓缓跪倒，以头触地，声音平稳得如同死水，听不出丝毫波澜。 “起来吧。”吕氏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钩子，死死钉在他低垂的头顶上，不容他有丝毫回避，“皇帝今日，为何突然驾临你的府邸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她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谢慎依旧维持着俯身的姿态，声音恭敬如初：“回娘娘，陛下……陛下只是念及奴才昔日伺候先帝微末之功，赏赐了些许御酒珍玩，以示天恩浩荡。其间，不过是问了问奴才这残破身子的近况，关怀几句，并无……并无谈及任何他事。”他回答得天衣无缝，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掩藏在那副恭顺的表象之下。 “并无他事”吕氏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密室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冰冷的怒意。 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伏在地的谢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身旁坚硬的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人的心尖上。“谢慎，你跟了哀家这么多年，从潜邸到宫廷，历经多少风雨，应该比谁都清楚，在哀家面前耍弄心思、试图蒙混过关，会是什么下场！”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凝固成了坚冰。侍立在一旁的老嬷嬷吓得脸色发白，连呼吸都屏住了，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壁里。 谢慎伏在地上的、枯瘦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但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额头更深地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真假难辨的惶恐与委屈：“娘娘明鉴！奴才……奴才岂敢欺瞒娘娘！陛下……陛下的确……的确还问起了先帝在位时，意图开拓海疆的旧事，言语间……似乎对海外风物颇有兴趣，还……还随口问及海外是否真有延年益寿的秘方奇药……奴才心中惊惧，皆以‘不知’、‘传闻虚妄’搪塞过去了，绝不敢多言半句啊！” 海疆！ 秘药！ 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吕氏最敏感、最隐秘的神经上！ 皇帝果然在查这条线！ 而且查得如此之深，连谢慎这条隐藏最深的暗线都已经被惊动！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废物，果然还是引起了皇帝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