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路演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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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保核查的绿灯，如同一声发令枪，让暂停许久的红星上市进程重新全速启动。投行团队、律师、会计师再次进驻红星，日夜不停地更新招股说明书，准备反馈意见回复，整个集团仿佛一部精密仪器，为最后的冲刺高速运转。 然而，林一清楚，越过行政审查的关隘，只是从资格赛进入了真正的决赛场——接下来，他们需要面对的是资本市场最挑剔、也最残酷的审视。 集团的会议室被临时改造成了“路演备战室”。墙上贴满了复杂的财务数据图表、行业分析图谱、竞争对手对比图，以及精心设计的红星“技术引领未来”的核心故事线。林一和他的核心管理层，正在进行为期一周的、高强度的路演模拟训练。 投行派来的教练，曾是华尔街知名的分析师，要求极其严苛。 “林总，讲到毛利率提升时，语气要更肯定！不要用‘我们希望通过自动化提升’，要说‘我们的自动化产线已经使毛利率稳定提升了三个百分点’！” “周厂长，投资者问及原材料价格波动风险，不要详细解释钯金的期货市场，直接说我们已通过长单锁定了70%的关键材料成本！” “技术部分，再简化！用最直观的类比，告诉他们我们的电感就像是通讯网络的‘超级节能血管’，损耗降低意味着基站能耗直接下降15%，这是真金白银的竞争力！” 每一个数据，每一句表述，甚至每一个眼神和手势，都被反复打磨。林一第一次感受到，将一家企业复杂的肌体、多年的奋斗，压缩成二十分钟的演讲和十分钟的问答，是何等艰难。这不仅是信息的传递，更是信心和价值的塑造。 压力巨大。有高管在模拟问答时，因为一个关于“专利诉讼潜在赔偿计提”的尖锐问题而卡壳，额头瞬间冒汗。有人在连续几天的高强度训练后，声音沙哑，几乎失声。就连久经沙场的老周，在一次关于“家族企业管理与现代企业制度融合”的模拟质疑后，也忍不住对林一抱怨：“这帮人，问得也太刁钻了！好像我们做什么都有问题似的！” 林一默默承受着所有人的压力和情绪。他知道，作为掌舵者，他必须是团队最稳定的压舱石。训练间隙，他独自走到茶水间，接了一杯冰水，一饮而尽。玻璃窗上映出他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的面容。他整理了一下领带，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回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就在林一沉浸于路演准备的鏖战时，林曦在美院的学习也进入了新的阶段。她不再满足于完成作业，而是主动参与到学校一个名为“城市肌理”的公共艺术项目中去。这个项目要求学生们深入城市的不同角落，寻找并表现那些被忽略的、承载着历史与生活痕迹的“肌理”。 林曦选择的地点是红星老厂区附近的一片正待改造的旧工业区。那里有废弃的仓库、生锈的管道、斑驳的标语墙，也有依然在其中穿梭的工人和偶尔出现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涂鸦。 她背着速写本，一次次地走入那片区域。她画下巨大冷却塔投下的阴影，画下老师傅在机床前专注的侧影，画下墙缝里倔强生长的野草。她开始思考父亲常说的“工业筋骨”与“城市肌理”之间的关系。这些冰冷的钢铁、陈旧的厂房，何尝不是一种更深沉、更粗犷的“肌理”它们承载的，是一个时代奋斗的记忆，也是像父亲这样的人，挥洒汗水和智慧的战场。 她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以这片工业区为蓝本，创作一组综合媒介作品，不仅仅是绘画，还要融入真实的工业零件、老照片、甚至采集的现场声音，去构建一个多维度、可感知的“肌理”现场。这个想法得到了指导老师的肯定，但也意味着巨大的工作量和挑战。 路演模拟训练的最后一天，投行教练组织了一场全真模拟。台下坐着由投行资深分析师、风险投资人和一位特聘的心理学专家扮演的“挑剔投资者”。问答环节，问题如连珠炮般袭来，从技术细节到市场格局，从财务模型到管理层年龄结构，甚至问到了林一如何处理工作与家庭的平衡，以及“如何上市后股价破发，你会对投资者说什么” 林一站在演讲台前，灯光打在他脸上。他脑海中闪过环保核查时的煎熬，闪过专利纠纷时的压力，闪过女儿画中那棵连接古老与未来的树，闪过车间里老师傅和年轻工程师共同调试设备的身影……所有的紧张和疲惫，在那一刻仿佛沉淀为一种沉静的力量。 他迎着那些或审视、或怀疑的目光，语气平稳而坚定： “各位投资者，红星不是一家追求短期故事的公司。我们展示的每一个数据，背后都是车间里流下的汗水，是实验室里熬过的长夜，是我们在国际巨头打压下依然坚持自主创新的决心。” “关于股价，资本市场短期是投票器，长期是称重机。我和我的团队，无法预测短期的股价波动，但我们有能力，也有信心，用持续的增长和扎实的业绩，让红星的内在价值，最终在称重机上得到真实的体现。” “至于工作与家庭，”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我认为，一个能够平衡好责任与爱的管理者，才能带领企业走得更稳、更远。我的家庭，是我力量的源泉，也是提醒我为何而奋斗的灯塔。” 模拟结束，台下沉默片刻，继而响起了掌声。投行教练走过来，用力拍了拍林一的肩膀：“林总，状态很好！保持住，你们准备好了！” 路演前夜，林一没有再看任何资料。他回到家中，宋清为他准备了一顿清淡的晚餐。林曦还在学校的工作室里为她的“城市肌理”项目奋战。 餐桌上，宋清没有多问公司的事，只是细心地为他盛汤。 “曦曦今天打电话回来，说她的项目进展不错，就是需要找一些老旧的工业零件，不太好找。”宋清闲聊着。 林一心中一动，拿起手机，给老周发了条信息：“周叔，看看咱们老仓库或者淘汰的设备里，有没有一些有年代感、有特点的小零件，清理一些，我有点用。” 夜深了，林一站在阳台上，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明天，他将带领红星，正式踏上征服资本市场的征途。前路未知，挑战依旧，但他内心一片澄澈。 他知道，他兜里揣着的，不仅仅是精心准备的演讲词和数据，更是红星上下数千人多年的心血与梦想，是家庭赋予他的温暖与力量，是女儿用艺术视角为他揭示的、关于“根脉”与“新枝”的深刻启示。 风已起，帆已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