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庭院漫步，心事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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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顾云裳的身子已好了大半，苍白的面色晕开几分淡淡的桃红，眉宇间的倦意也消散了不少，终于能下床自在走动。午后的风拂过夜王府的庭院，裹挟着金桂的清甜香气，暖融融的秋阳透过枝叶的缝隙，在青石板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梧桐叶被晒得蜷起了边，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极了两人之间欲说还休的低低絮语。 萧夜白早早便处理完了府中与朝堂的琐事，亲自来寝殿接她。他今日穿了件浅灰色暗纹锦袍，腰间系着同色玉带，墨发束得整齐，却比往日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冷硬疏离，多了几分闲适的温润。见顾云裳扶着丫鬟的手走出殿门，他快步上前，自然地接过她的手腕，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肌肤，眉头微蹙：“风有些大，怎么不多披件衣裳晨间太医还嘱咐过，你身子刚见好，切不可贪凉。” 不等顾云裳回话，他已转身吩咐丫鬟取来一件杏色织锦披风，亲自为她系好领口的系带，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颈侧，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顾云裳微微侧身，耳根悄悄漫上一层薄红，轻声道：“多谢王爷，我不冷。” 萧夜白只淡淡应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扶着她的手，只是稍稍收了力道，改为虚扶着她的手肘，缓步朝着庭院深处走去。他刻意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却不像往日那般隔着一层无形的冰障，连空气里都浸着几分松弛的暖意。 穿过一道雕花木栏的抄手游廊，眼前忽然开阔起来。一株老桂树立在庭院中央，树干粗壮得需两人合抱，枝桠遒劲地向四周伸展，繁密的枝叶间缀满了金黄的小花，风一吹，便簌簌落下，给青石板小径铺了一层细碎的金色绒毯，连廊下的石凳上都落了薄薄一层。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却不腻人的桂香，冲淡了府中常年萦绕的药石苦涩。 “这株金桂是当年母妃亲手种下的。”萧夜白的目光落在老桂树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先王妃留给他的唯一遗物，“那年她刚入王府，父皇特意寻了这株上好的桂树苗送给她，如今已是三十多年了。每年这个时候，满院都是花香，母妃最爱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做针线，或是教我读诗书。那时我总嫌她的针线活儿磨人，如今想来，倒是再也回不去了。” 顾云裳抬眸望去，只见老桂树的枝桠间还挂着一个半旧的木秋千，绳索已有些磨损，想来是当年萧夜白幼时的玩物。阳光落在金黄的花瓣上，泛着柔和的光泽，她弯腰拾起一片飘落的花瓣，放在鼻尖轻嗅，淡淡的桂香沁人心脾，连带着胸腔里的郁气都散了几分。 “母妃一定是个温柔的人。”她轻声道，脑海中仿佛能勾勒出一位温婉的女子，坐在桂树下，眉眼含笑地看着膝下孩童嬉闹的模样，连落满肩头的桂花都成了温柔的点缀。 萧夜白眼中闪过一丝柔软的暖意，点了点头，声音轻了几分，带着些许怅然：“她是个极温柔的人，性子也好，府里的下人都很敬重她。府中这些花花草草，多半是她当年亲手栽种的。可惜……在我十岁那年，她便染了重疾，药石罔效，去了。” 顾云裳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落寞，心头微动。她知道萧夜白的身世，先王妃去后，皇帝虽对他多有照拂，却也难免有诸多身不由己，他在深宫中步步为营，定是吃了不少旁人不知的苦。她放缓了脚步，侧过脸看着他，轻声安慰道：“母妃若在天有灵，看到王爷如今这般模样，文韬武略，还这般重情重义，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定会很欣慰。” 萧夜白转头看向她，夕阳的余晖恰好落在她的脸颊，给她白皙的肌肤晕出一层淡淡的粉晕，长长的睫毛垂着，像蝶翼般轻轻颤动，鼻尖还沾了一点细碎的桂花瓣，显得格外娇憨。他心头忽然微微一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酥酥麻麻的，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两人并肩站在桂树下，沉默了片刻，只有风吹过枝叶的簌簌声与桂花瓣飘落的轻响。萧夜白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认真，像是斟酌了许久：“此次身陷囹圄，你可曾怕过” 顾云裳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垂眸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花瓣在她的鞋尖上轻轻晃动。她沉默了一瞬，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披风的系带，随即坦然点头，声音轻而清晰：“怕过。刚被打入天牢的时候，四周都是冰冷的石壁，霉味混着血腥气，还有那些不明不白的污名，像一张网把我裹住。我怕自己再也出不来，怕那些阴谋永远无法揭开，怕百草堂的百姓再也等不到我去施药，也怕……”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睫毛轻轻颤动，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脸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 萧夜白追问，目光紧紧锁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怕什么” 顾云裳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几乎要被桂花香吹散：“也怕，会连累你。” 她知道萧夜白在朝堂上的处境，树敌颇多，那些人早就想抓他的把柄。自己的事若是处理不好，定会成为旁人攻击他的利器，说不定还会连累整个夜王府，她不敢想那样的后果。 萧夜白的心猛地一颤，怔怔地看着她。他从未想过，她竟会担心连累自己。在他的认知里，她一直是个独立而坚韧的女子，仿佛什么困难都能独自扛过去，天塌下来都能淡然处之。可此刻，她眼底的坦诚与柔软，像一束暖光，瞬间照亮了他心底某个尘封的角落，让他觉得心头某个地方瞬间被填满了，暖洋洋的。 “傻瓜。”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还有几分心疼，他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你是本王的王妃，何来连累一说本王既然娶了你，便会护你一生周全。就算天塌下来，本王也会替你顶着，绝不让半分风雨落在你身上。” 顾云裳抬眸，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盛着的认真与笃定，像沉在深海里的星辰，亮得晃眼。她心头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又有什么东西悄然生根发芽。她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名义上的夫君，早已在她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从最初的敬重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变了模样。 两人并肩站在桂树下，夕阳渐渐西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铺满桂花的青石板上。满院的桂花香萦绕在周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温情，温馨而静谧。有些心事，不必言说，却已在彼此心中悄然明了，像枝头的桂花，虽不张扬，却早已香满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