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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生又说道。 “所以你那收徒的本事,不是道则” 老头苦笑。 陈生也跟着笑了。 “这东西如何用” 老头伸出两根枯瘦如柴的手指,在陈生眼前晃了晃。 “我一会走后就能用,你如今不过金丹,此物在你手中,至多允你收两个徒弟。” “待你晋入元婴,此中玄妙,方能再显一二。” 言下之意,这通天灵宝的威能,与执掌者自身的修为息息相关。 “有些话,今日不说,怕是再无机会了。”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 “你日后若要用此物收徒,切记一事。” 陈生终于将那本无字天书合上,随手放在一旁。 赤发老头眯着眼睛看着陈生。 “莫要收那种会死,却又总能活过来的徒弟。” 陈生大惊失色。 “还有这等说法” 赤发老头瞧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头无端涌起一股无力感。 “你若收了那般弟子,是替他担了一份因果。” “受教了。” 那赤发老者缓过气息,目光如炬锁定陈生,似欲将其从内至外洞彻个通透。 “所以你所修持的,是何种道则” 陈生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憨笑。 “高深的体道罢了,受创便能自愈,断头亦可再生,蜚蠊本身就有难死之能,悟了此道更加如此。” 此言一出,赤发老头愣楞地看着陈生,半晌那张枯槁老脸才舒展开来。 “你我之间,不必再打这些机锋。我大限将至,不过是想在临死前求个心安。” “此番你我利用完李稳,便放他一条生路吧。” 陈生对此并无异议,自己本就未曾对李稳有过苛待,也白白赠予他诸多雷蚤,已然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待他走后,陈生才细细端详《恩师录》,屈指一弹,精血落在了那本古籍的封皮之上。 没有金光大作,亦无异象纷呈。 再度翻开第一页。 “灵澜国,红枫谷,圣子李稳,二十五岁,乙木灵根。评价:道心坚毅。” 赤生魔如今只收这徒弟 他伸出手指,在那两行字迹上轻轻一抹。 李稳名姓,便自书页上凭空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陈生正欲合上书册。 那本被抹去所有字迹的古籍,竟自行翻动起来。 哗啦,哗啦。 书页翻飞,速度由缓及快,最后竟化作一团模糊的虚影,带起一阵微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 终于,书页停止了翻动,回在了第一页。 原本质白的第一页,此刻竟缀满了细字。 那是一份详备的天骄名录,专为宿主收徒之举提供便利。 “灵澜国,永安镇,凡人周下隼,七岁,金灵根。评价:力大无穷。” “归墟海,火筒岛,海鸟望舒,十岁。评价:心比天高,性情孤劳。” “西漠,流沙河下,沙芥一粒,生辰不详,庚金之属。评价:受金煞之气冲刷,已生灵智,再有百年可化形。” 《恩师录》又翻了第二页。 那些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似活物般在纸上蠕动,重新排列组合。 “中州,忘情川,喇叭花,二百年。评价:以哀为食,以乐为毒,性情乖戾,非人非妖。” “无尽海,外海,无名墓碑,三千年。评价:承香火念力,聚阴煞成灵,常托梦与人讲经,好人。” “南疆,万蛊林,血丝蚁一窝,生辰不详。评价:共一神识,分则为兵,合则为将,其蚁后已生道则雏形。” 一窝蚂蚁,竟也算一个天骄 这《恩师录》所载,尽是些稀奇古怪之物。 陈生有些兴致阑珊,册子哗啦啦地翻动起来,一页页的名字与评价,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皆是些妖魔鬼怪,花鸟鱼虫。 他甚至还瞧见了一口怨气,因盘踞于古战场百年不散,竟也生了灵智,上了这天骄榜。 索然无味。 正当他欲将书册合上之际,指尖一顿。 书页之上,旧字迹褪去,竟又浮现出崭新的字迹。 相较于先前那些惊世骇俗的记载,这位天骄的履历有些平平无奇。 “灵澜国,青牛村,贱籍无名,十五岁,伪灵根。评价:勤奋之人,嗜集农作之属,锤、锄、农具、钓竿、渔具、雨具、镰刀、柴刀、斧钺、簸箕、箩筐、磨盘。” 这算什么 流沙河下的沙芥,好歹也是庚金之属。 那忘情川的喇叭花,更是能以哀为食,性情乖戾,已然脱离了凡俗草木的范畴。 就连那万蛊林的血丝蚁,一窝共用一个神识,其蚁后更是触摸到了道则的门槛。 这些,尚可称一声奇。 或者自己当初吃了筑基丹灰,也能称奇。 可眼前这个呢 一个连姓名都无的十五岁凡人少年,出身还是贱籍。 唯一的特长,竟然是收集些农人渔夫才用得上的家什。 能想象出那少年人的模样,怕是面黄肌瘦,终日奔波于田埂与河岸之间,将那些旁人眼中破铜烂铁般的物事,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藏于自家的茅草屋中。 这等人,也配登上《恩师录》,是这通天灵宝的评判之法,与世俗迥异 他看了一眼书页上所载的地界。 灵澜国,青牛村。 …… 青牛村,确如其名,村口卧着一头青石雕的老牛,牛角已被岁月磨得圆润光滑。 村子不大,黄土夯实的院墙,空气里混杂着牲畜粪便与泥土的气息。 处处皆是凡俗景象。 陈生信步踱入村中,便听闻一阵嘈杂。 村东头一间破败的土屋前,围了些许村民,正指指点点。 尖利刻薄的咒骂声,自人群中传出,尤为刺耳。 “你这天杀的丧门星!” “我让你捡,让你捡!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整日里往回拾掇这些个破烂玩意儿!” “旁人叫你多宝,那是笑话你!你还真当自个儿是什么宝贝疙瘩了” 陈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正被一个面容尖刻的妇人拿竹条抽打。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身上衣衫打了好几个补丁,瞧着比周遭的村民还要穷苦。 那妇人打得累了,拄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一脚踹在少年身前那堆宝贝上。 一个豁了口的石磨盘滚到一旁,一把断了齿的木梳跌在尘土里。 “我与你说,镇上的张媒婆已经说好了!” 妇人啐了一口。 “把你送去县里给那富家老爷当个侍欢郎,还能换回几两银子,够我和你爹下半辈子嚼用了。” “你这身子骨,去了那等地方,也算是物尽其用!” 周遭的村民,有摇头叹息的,亦有撇嘴看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