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沉默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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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城繁华的cbd如同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吸引着无数梦想和野心。但仅仅隔着几条街区，便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龙华村。这里是城市扩张过程中被遗忘的角落，拥挤的“握手楼”密不透风，狭窄的巷道终年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混合着饭菜香、霉味和垃圾发酵的味道。 林妙妙挎着帆布包，手里拿着录音笔和笔记本，独自走在龙华村迷宫般的小巷里。这是顾言青给她的那个关于“城市边缘群体”深度专题的第一站。按照策划案，她需要在这里进行至少一周的沉浸式调研，记录下这些即将因城市更新项目而面临搬迁的人们最真实的生活状态。 阳光很难完全照射进来，即使在白天，巷子里也有些昏暗。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和斑驳的“拆”字通知，红色的圆圈像一只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里的每一个人。居民们大多面色疲惫，行色匆匆，或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明显不属于这里的年轻女孩。 她尝试与几个坐在巷口闲聊的老人搭话。 “阿姨您好，我是记者，想了解一下咱们这里……” 话还没说完，老人们就像受惊的鸟雀般，摆着手，嘟囔着“没什么好了解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迅速散开了。 她又走向一个正在自家小卖部门口洗菜的中年妇女。 “大姐，我看通知说这边快要拆迁了，您对这有什么看法吗” 那妇女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看法我们能有什么看法政府让搬就搬呗！你别问了，我还要做生意！”说完，直接转身进了店里，拉下了卷帘门的一半。 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林妙妙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半掩的、仿佛拒绝一切的卷帘门，心里一阵发沉。她知道采访底层群体会有困难，但没想到戒备心会如此之重。 她没有放弃，调整了一下心态，决定改变策略，不再直接亮明记者身份，而是尝试以更自然的方式融入。她走进那家小卖部，买了一瓶水，状似随意地和老板娘聊起天气，聊起物价。也许是看她没有恶意，只是个普通的“顾客”，老板娘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但一旦话题稍微触及拆迁或者居住情况，她便立刻三缄其口，眼神闪烁。 “大姐，我看这边好多房子都画了拆字，到时候你们打算搬到哪里去啊”林妙妙付钱时，装作不经意地问。 老板娘一边找零，一边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像耳语：“能搬到哪里去补偿款就那么点，够干什么听说安置房在坪山那边，远得很哩……我们在这住了几十年，做点小生意还能糊口，搬走了，真不知道怎么办……”她的话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迅速将零钱塞到林妙妙手里，不再看她。 林妙妙握着手里的零钱，心里五味杂陈。这简短的、小心翼翼的抱怨，比她看过的任何资料都更真实地反映了这些居民的困境和无助。 下午，她继续在村里穿梭。她看到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围坐在路边打牌，脚边堆满了烟蒂和空啤酒瓶，眼神麻木；她看到年轻的母亲抱着啼哭的婴儿，在晾满衣服的狭窄阳台上焦急地踱步；她看到收废品的三轮车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颠簸，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她用相机悄悄记录下这些画面，没有打扰他们。她知道，在这些看似日常甚至有些颓败的场景背后，是无数个家庭正在面临的、被宏大叙事所忽略的生存挣扎。 在一栋格外破旧的筒子楼前，她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衣衫陈旧但眼睛很亮的小男孩，正蹲在门口，用粉笔在地上画画。他画了一栋歪歪扭扭的房子，房子旁边有三个手牵手的小人，然后又在房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林妙妙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小朋友，画得真好。这画的是什么呀” 小男孩抬起头，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用手掌胡乱地把画抹掉了，然后站起身跑进了昏暗的楼道里。 傍晚时分，林妙妙正准备结束今天的调研，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呵斥。她心里一紧，立刻循着声音跑过去。 在一栋被画了好几个“拆”字的楼前，围了不少人。人群中央，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太太正死死抱着门口的一棵老榕树，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我不搬！我死也不搬！我在这住了一辈子，你们凭什么让我走！” 她面前站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身材魁梧的男人，神色冷漠。为首的一个寸头男人不耐烦地挥着手里的文件：“老太婆，别给脸不要脸！拆迁通知早就下了，补偿协议也签了，现在耍赖没用！赶紧搬走，别耽误施工！” “那协议不是我签的！是我那个不肖子背着我签的！他把补偿款拿走就跑了，留下我这个老婆子怎么办啊！”老太太捶胸顿足，哭声凄厉。 “我管你谁签的！白纸黑字在这里！再不搬，别怪我们不客气！”寸头男人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强行拉开老太太。 周围围观的居民们脸上都露出愤懑和不忍的神色，但没有人敢上前。有人悄悄别过头，有人紧紧攥着拳头，却最终只是沉默。 林妙妙看得血气上涌，她立刻举起相机，对准了那个寸头男人和哭泣的老太太，按下了快门。同时，她打开录音笔，快步走上前。 “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权力强行让人搬迁”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但尽量保持着镇定。 那几个黑衣男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出头，还拿着相机。寸头男人猛地转过头，墨镜后的目光凶狠地盯住林妙妙：“你谁啊少多管闲事！把相机放下！” “我是记者。”林妙亮出自己的记者证，虽然手指微微发抖，“我有权记录这里发生的事实。请问你们是哪个公司的有正式的强制执行文件吗” “记者”寸头男人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林妙妙，眼神轻蔑，“小姑娘，我劝你赶紧滚蛋，这里没你的事。有些真相，不是你这种小记者能碰的，小心惹祸上身！” 他身后的几个男人也围了上来，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 面对几个彪形大汉的围拢，林妙妙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心脏狂跳。她紧紧握着相机和录音笔，强迫自己站稳。 就在这时，那个原本哭泣的老太太忽然停止了嚎哭，她抬起浑浊的泪眼，看了看林妙妙，又看了看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她竟然松开了抱着树干的手，对着林妙妙慌乱地摆手，声音嘶哑：“姑娘，你走吧……你快走吧……我搬，我搬就是了……你别管了……” 老太太的态度突然转变，让林妙妙愣住了。那眼神里的恐惧，是如此真切而深刻。 寸头男人得意地哼了一声，不再看林妙妙，对手下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帮老太太‘搬家’！” 两个男人上前，粗暴地架起几乎瘫软的老太太，就要往停在路边的面包车里拖。 林妙妙想再次上前阻拦，却被另一个男人故意用身体挡住，她根本无法靠近。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太被塞进车里，绝望的目光透过车窗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哀求，仿佛在说“别惹麻烦”。 面包车扬长而去，卷起一地灰尘。 围观的居民们也沉默地、迅速地散开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巷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压抑和“平静”。 林妙妙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相机和录音笔，指尖冰凉。夕阳的余晖透过高楼的缝隙，吝啬地洒下一点光芒，照在她苍白而愤怒的脸上。 她低头，看着相机屏幕上刚才抓拍到的、老太太那绝望哭泣和被强行拖拽的画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地疼痛。 这，就是沉默背后的真相吗 那么，那个老太太被带去了哪里这些黑衣男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林妙妙抬起头，望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