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劫后余生

落尘逐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时间回到被抓的那日傍晚。 史湘云被粗暴地推搡进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尖锐刺耳，彻底隔绝了外界。 一股混杂着霉味、汗臭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作呕。 黑暗中，依稀可见几个蜷缩的人影。 短暂的死寂后，压抑的啜泣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渐渐清晰。 湘云的眼睛被黑布蒙着，什么也看不见，这反而放大了她的恐惧。 她试图挣扎，但手腕被粗糙的绳索反绑得死紧，火辣辣地疼，嘴里的布团塞得她腮帮发酸，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新来的”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带着浓浓的鼻音，“别费劲了，没用的。” 湘云循着声音的方向扭动身体，发出更急促的呜咽。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叹了口气，窸窸窣窣地挪近了些：“省点力气吧……抓进来的，都没好下场。听说……听说都是要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远的，甚至要飘洋过海……” 话未说完，她自己先哽咽起来。 另一个稍微冷静些，却更显绝望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哭有什么用认命吧。进了这里，就是阎王殿挂了号。家里若有钱有势，早该来赎了，既没动静，就是弃了。” “不会的！云丫头不会的！” 湘云在心里疯狂呐喊，“老太太、爱哥哥、林姐姐……他们会找我的！一定会来救我的！” 可那冰冷的话语像毒针一样刺入她的心扉——贾家如今自身难保，叔叔婶婶素来冷淡…… 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比这地窖的冰冷更甚。 时间在无尽的恐惧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更久。 有人来扔下几个干硬的馍馍和一壶冷水，粗暴地扯开她们嘴里的布团，像喂牲畜一样。 湘云毫无胃口，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勉强吞咽了几口，馍馍拉得喉咙生疼。 耳边不时传来其他女孩被拖出去时的哭喊和挣扎声，每一次铁门开合都让剩下的人瑟瑟发抖，不知下一个会轮到谁。 饥饿、寒冷、恐惧、绝望轮番侵蚀着她。 她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思绪开始混乱，过往的画面支离破碎地闪现：大观园里烤鹿肉的热气腾腾、凹晶馆联诗的欢声笑语、枕霞阁下的醉卧花丛…… 那些鲜亮明媚的时光，与此刻的黑暗绝望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空洞和一阵阵控制不住的战栗。 她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仿佛听到远处有宝玉呼唤“云妹妹”的声音，有贾母焦急的催促，但凝神细听，只有地窖里压抑的哭泣和外面隐约传来的、人贩子粗野的呵斥与浪笑。 “完了……真的完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绕住她的心。 她才刚刚度过人生中最快乐的几年，难道就要坠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巨大的无助感将她彻底淹没，意识渐渐模糊，仿佛沉入无底寒潭。 就在她神智涣散、几乎要放弃一切希望时—— “轰！！” 一声巨响猛然从头顶传来！仿佛整个地窖都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更加剧烈的撞门声、兵刃相交的脆响、男人们惊恐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 头顶的木板缝隙间，似乎有晃动的火把光影透入！ 地窖里的女孩们都被惊动了，恐慌地挤作一团。 “怎么回事” “是官府来查了吗” “会不会是来救我们的” 湘云的心猛地一跳，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的火苗骤然点燃…… 上面的打斗声异常短暂激烈，夹杂着痛苦的惨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很快，脚步声朝着地窖入口而来。 “咔哒”一声，锁被利刃劈开！ 铁门被猛地拉开！ 刺眼的火把光芒瞬间涌入，湘云即使蒙着眼也感到一片光亮。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 一个沉稳威严、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锦衣卫办案。里面的人，都出来吧。” 锦衣卫！ 湘云的心几乎跳出胸腔！ 是官府的人真的是来救我们的 几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校尉迅速进入，动作利落地用刀割开女孩们手腕上的绳索，取出她们口中的布团。 “没事了，你们得救了。” 一个校尉的声音尽量放得平和。 当眼前的黑布被解开，湘云一时无法适应光线，眯着眼好一会儿才看清。 只见地窖门口逆光站着一人，身姿挺拔，身着麒麟服，在一片火光摇曳和横七竖八躺倒的歹徒背景中，宛如天神降临。 他面容冷峻，目光如电，正扫视着地窖内的情况，那份沉稳和威势，瞬间镇住了场中的所有惊惶。 是陆远！ 那个曾在贾府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救了她姨父、如今权势煊赫的陆大人！ 湘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巨大的惊喜和劫后余生的冲击让她浑身瘫软，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却是滚烫的。 陆远的目光扫过，落在了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哭得浑身发抖的湘云身上。 他迈步走过来，靴子踩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他在她面前蹲下，尽量放缓了语气：“史大姑娘没事了，歹人已经伏法。”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湘云仰望着他，火光在他身后勾勒出威严的轮廓，那一刻，陆远的身影在她眼中无比高大，仿佛真的是踏着祥云来拯救她的神只。 所有的恐惧、委屈、绝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陆、陆大人……”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只会笨拙地重复，“谢谢……谢谢您……” 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陆远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难得地又补充了一句：“不必怕，已经安全了。能站起来吗” 湘云试了试，却因为长时间捆绑和恐惧，双腿发软，根本站不稳。 陆远见状，对身旁吩咐道：“扶史姑娘出去。” 随即又补充，“找辆稳妥的马车。” “是！”两个干练的婆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湘云。 走出地窖，呼吸到冰冷却清新的夜间空气，看到满天星斗和周围肃立的锦衣卫官校，湘云才真正确信自己得救了。 她贪婪地吸着气，仿佛重获新生。 一辆青呢马车静静地停在院中。 婆子将湘云扶上车。 车厢内铺着柔软的垫子，角落还放着一个小暖炉，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血腥和混乱，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平稳声响。 在这狭小却安全的空间里，湘云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了她，她裹紧婆子递过来的干净斗篷，身体仍在微微发抖，但心却前所未有地安定。 是陆大人救了她……他那么威严，却又那么……可靠。 马车并未驶向贾府或史家，而是径直回了陆府。 早有伶俐的下人提前回府报信。 当马车在陆府二门停稳时，得到消息的林黛玉和薛宝钗已经焦急地等在了那里。 车门打开，黛玉一眼看到被婆子扶下来的、脸色苍白、发髻散乱、衣衫褶皱还沾着草屑的湘云，眼圈立刻就红了，急步上前：“云丫头！” 宝钗也紧随其后，看到湘云这般模样，眼中满是心疼与庆幸，连声道：“阿弥陀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湘云见到两位姐姐，鼻尖一酸，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一把抓住黛玉的手，嘴唇哆嗦着：“林姐姐……宝姐姐……我、我差点就……” 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黛玉紧紧回握她的手，声音哽咽：“别说了，回来了就好，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轻抚着湘云的背，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心疼不已。 宝钗则更为冷静些，对旁边的丫鬟道：“快，先扶史姑娘进去洗漱换身干净衣裳，定是吓坏了。” 几个丫鬟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湘云。 湘云走了两步，又回头望向马车方向，陆远早已离开去处理后续事宜，但她眼中充满了感激。 黛玉轻声道：“快去吧，一切都安排好了。” 湘云被丫鬟们簇拥着往内院去。 温暖的净房里，热水早已备好，洒满了花瓣。 湘云浸泡在热水中，身体渐渐回暖，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弛。 丫鬟们轻手轻脚地为她擦洗，换上柔软洁净的中衣，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枣茶。 捧着温热的茶碗，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暖意，湘云才真正感觉自己从那个冰冷绝望的噩梦中回到了人间。 镜子里映出的脸依旧苍白，但眼神已不再涣散。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陆远那份难以言喻的感激，充满了她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