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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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将鹰愁涧石凹内映照得一片惨白清辉。 聚义石厅内，松脂火把早已熄灭，只剩下中间火堆残余的碳火还在散发着殷红的火光。 温良魁梧的身躯蜷在厅内那张巨大的、铺着兽皮的石椅上，鼾声如雷，只是眉头紧锁，显然睡得极不安稳。马善盘膝坐在另一块平整石头上，背脊挺直，双目微阖，似在假寐，指尖却无意识地捻动着衣角。金葵则靠坐在石阶旁冰冷的岩壁上，闭着眼睛，呼吸悠长而轻微，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古剑，看似沉寂，却绷紧了每一根神经。石厅内外，或坐或卧，挤满了山寨里最健壮的喽啰们，无人能真正入睡，恐惧和寒冷让他们的身体在阴影里微微颤抖，每一双眼睛都瞪得老大，死死盯着入口方向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啾啾——啾——啾啾！” 尖锐而急促的夜枭鸣叫，如同冰冷的钢针，猛地刺破了石凹内压抑的死寂！ 金葵霍然睁开双眼，精光爆射！马善也瞬间抬眸，眼中那丝烛火般的光芒骤然亮起。温良被惊醒，猛地从石椅上弹起，带得兽皮滑落在地。 “报——！” 一个身影从入口处垂下的绳索滑落，正是前出监视山寨方向的一名锐金卫！他脸上沾满尘土和露水，气息急促，单膝跪地，声音因紧张而变调： “大人！大当家！二当家！西岐军，动了！三更不到就开始生火造饭！营盘里人喊马嘶，火光冲天！现在！现在大军已经开拔！正沿着官道，朝我们山寨扑来！距离！不足十五里了！” “哗——！” 石厅内外瞬间炸开了锅！喽啰们脸上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惊恐的议论如同潮水般涌起： “来了！真的来了！” “八百多人啊！还有那能砸塌山的炮车！” “完了！这下全完了！” 温良脸色铁青，巨大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斧柄。马善面色凝重，目光投向金葵。 金葵却异常平静地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他目光如电，扫过厅内一张张惊惶的脸： “大哥，二哥，诸位兄弟！金葵在此立誓，只要鹰愁涧入口尚存一兵一卒，西岐狗贼，休想踏进一步！请二位兄长坐镇在此，安抚人心！金葵亲去指挥，定要让那西岐主将，在这山寨废墟前，碰个头破血流！” 他话语中的强大自信和凛冽杀意，如同磐石，让骚动的人群稍稍安定。温良看着金葵，胸中豪气陡生，猛地一拍石椅扶手，吼道： “好！三弟！大哥信你！尽管去！山寨的兄弟，都是你的后盾！谁他娘的敢贪生怕死，老子第一个劈了他！兄弟们！告诉三当家，咱们白龙山，有没有孬种！” “没有！” “愿随三当家杀敌！” 喽啰们被温良的吼声和金葵的镇定所感染，恐惧暂时被一股悲壮的血气取代，纷纷嘶吼起来，虽然声音带着颤抖，却不再是一片绝望。 “谢大哥！谢兄弟们！” 金葵抱拳，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入口。他动作迅捷，攀住绳索，双臂发力，身影矫健地向上攀升，迅速消失在入口上方狭窄的光隙中。 清冽的山风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灌入石穴，驱散了洞内一夜的沉闷。金葵与韩勾等二十余名锐金卫精锐汇合于此。众人皆是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却精神高度集中，如同绷紧的弓弦。 石穴位置绝佳，居高临下，视野极为开阔。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淡金色的晨曦勾勒出莽莽群山的轮廓。而就在北方官道方向，一道如同黄龙般翻滚腾起的巨大烟尘，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白龙山寨的方向滚滚而来！烟尘之中，隐约可见如林的戈矛寒光，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即使隔着数里之遥，也隐隐传来，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不足十里了！” 韩勾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鹰， “大人，看旗号，是西岐‘飞熊营’！主将车胄，是西岐军中出名的悍将，攻城拔寨的好手！” 金葵面无表情，目光死死锁定那越来越近的烟尘，估算着距离： “传令！所有外围警戒弟兄，立刻撤回山寨主道预设伏击点！与石岳部汇合！记住，我们的任务不是死守，而是演！要让西岐人相信，山寨里兵强马壮，守卫森严！” “诺！” 命令迅速传递下去。 “大人，他们前锋抵近了！约三里！” 了望的锐金卫急促道。 金葵凝神望去。只见西岐大军在距离山寨约三里外的一处相对开阔的山坳停下了庞大的主阵。紧接着，一支约五十人、身着轻便皮甲、手持短兵利刃的精悍小队，如同离弦之箭，从主阵中分出，借着山道两侧岩石和灌木的掩护，动作迅捷而专业地向着山寨废墟方向潜行而来！他们显然吸取了昨夜斥候失踪的教训，行动更加谨慎，队形分散，互为犄角。 “来了！” 金葵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点火！” 命令下达！早已潜伏在山寨主道两侧制高点上、不同位置的锐金卫，几乎同时点燃了身前的柴堆！这些柴堆并非随意堆积，而是精心布置，混合了大量湿草和松脂！火焰腾起的瞬间，滚滚浓黑的烟柱，如同一条条狰狞的黑龙，猛地从山寨废墟周围数个关键的山头制高点冲天而起！浓烟笔直升腾，在清晨澄澈的天空背景下，异常醒目！ “是烽火！山寨有埋伏！” 正在潜行的西岐前锋小队瞬间发现了这突如其来的烽烟信号！领头的小校脸色剧变，厉声嘶吼！他们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惊疑不定地望向那几股刺破天空的黑烟——这分明是严密的警戒信号，显示山寨守军早已严阵以待，扼守着各处要害！ 就在他们惊疑、停顿的刹那！ “轰隆隆——！” “咔嚓！哗啦——！” 早已在两侧陡坡上蓄势待发的巨大滚木和磨盘般的石块，被锐金卫猛地撬动！如同山崩地裂，带着毁灭一切的声势，沿着陡峭的山坡，朝着下方狭窄山道上那支暴露的小队，轰然砸落！与此同时，几个浸透了桐油的巨大草球被点燃，化作熊熊火球，顺着山道翻滚而下！ “啊——！” “快躲开！” “散开！散开！” 惨叫声、惊呼声、骨骼碎裂声瞬间响成一片！猝不及防的西岐前锋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完全打懵！滚木礌石无情地碾压过躲闪不及的士兵，火球引燃了荒草和士兵的衣物，狭窄的山道上顿时一片混乱，鬼哭狼嚎！顷刻间，已有十余人当场毙命或重伤！ “撤！快撤！” 领头小校肝胆俱裂，嘶声力竭地大吼。幸存的士兵如同惊弓之鸟，再也顾不上队形，丢下同伴的尸体和伤员，连滚带爬地就往山下逃窜！ “放箭！” 金葵冰冷的声音在石穴中响起。 “咻咻咻——！” 埋伏在更高处隐蔽点的锐金卫弓弩手，早已张弓搭箭！冰冷的箭矢如同精准的死神镰刀，追射着溃逃的背影！惨叫声接连响起，又有七八名西岐兵被射翻在地。金葵特意下令： “留一个活口！让他滚回去报信！” 一名跑在最前面、吓得魂飞魄散的西岐兵，侥幸躲过了箭矢，连滚带爬地消失在来时的山道拐角，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同伴垂死的哀嚎。 “堵路！” 金葵再次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巨石和粗壮的原木，被锐金卫们合力推下，轰隆隆地滚落到山寨主道的几个关键隘口处，将原本就狭窄的通道彻底堵塞！只留下满地的滚木礌石、燃烧的余烬、西岐兵的尸体和刺鼻的血腥味，无声地宣告着此路不通！ “撤！所有人，立刻撤回鹰愁涧入口制高点！隐蔽！” 金葵果断下令。目的已达到，疑兵之计奏效，接下来，就是承受西岐主将恼羞成怒的雷霆之怒了！ 二十余名锐金卫如同融入山林的幽灵，迅速而无声地撤离了预设的伏击点，沿着早已探明的隐秘小径，飞快地撤向鹰愁涧入口方向，攀上那处视野最佳的制高石穴。 金葵伏在石穴的边缘，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着山下。温良和马善虽在涧内，但心系战况，也派了亲信攀绳上来，紧张地守在金葵身后。 山下西岐主阵方向，一片死寂。显然，那个逃回去的溃兵，带回了山寨“重兵把守”、“戒备森严”、“道路被毁”的噩耗。西岐主将车胄，此刻必然暴跳如雷。 “动了！” 韩勾低呼一声。 只见西岐庞大的军阵中，一阵骚动。数十名士兵推动着几架沉重的、结构复杂的木质器械，缓缓向前移动，一直推进到距离山寨废墟约两百步的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才停下。这些器械主体是一个巨大的木制框架，框架中央是一根粗壮的长杠杆，杠杆短臂端系着一个巨大的皮兜，长臂端则连接着数十股绞紧的牛筋绳索！这便是西岐军赖以攻城拔寨的重器——霹雳车！亦是后世投石机的雏形，是威力惊人的远程攻城武器！每架霹雳车旁，都堆放着许多经过粗略打磨、大小如西瓜的坚硬石弹，以及盛满黑色粘稠火油的巨大陶瓮！ “是霹雳车！” 韩勾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大人，看那石弹大小和绞盘数量，射程至少两百五十步！威力足以砸塌土墙！” 金葵眼神冰冷，点了点头： “等着看吧，好戏开场了。” 西岐军阵中，令旗挥动。只见每架霹雳车旁，数十名膀大腰圆的力士，齐声呼喝着号子，开始奋力转动巨大的绞盘！粗壮的牛筋绞索被一寸寸拉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根粗大的杠杆长臂被缓缓拉下，沉重的短臂连同皮兜则高高翘起！另有力士将沉重的石弹放入皮兜，更有士兵用长柄木勺舀起粘稠的火油，仔细地浇淋在石弹表面！ “点火！”随着阵前军官一声令下，手持火把的士兵迅速上前，点燃了浇满火油的石弹！ “呼——！” 火焰瞬间腾起，将石弹包裹成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火球！ “放——！！！” 随着军官手中令旗狠狠劈下！ “嘭！嘭！嘭！嘭！” 几声沉闷如惊雷般的巨响，伴随着牛筋绞索猛然释放的爆鸣，轰然炸响！巨大的杠杆长臂在绞索释放的巨力驱动下，如同被激怒的巨蟒，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向上弹起！ 嗖！嗖！嗖！嗖！ 数枚燃烧着烈焰、拖着长长黑色烟尾的巨石火球，如同来自地狱的陨星，撕裂了清晨的空气，发出凄厉刺耳的破空尖啸！它们在空中划出数道狰狞而致命的抛物线，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白龙山顶那片早已化为废墟、空无一人的山寨营盘，狠狠砸落！ 金葵清晰地看到那些火球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炽热的火焰扭曲了空气，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山顶！ 轰隆——！！！ 轰隆——！！！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和爆炸声接连响起！如同天崩地裂！ 燃烧的石弹如同天罚之锤，狠狠砸在聚义厅的废墟之上！早已摇摇欲坠的夯土断墙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裂、粉碎！巨大的冲击力将残存的木梁、碎瓦、泥土高高抛起，形成一朵朵夹杂着火焰和浓烟的死亡之花！其中一枚石弹不偏不倚，砸中了金葵他们故意留下的、半埋在地下的废弃大石磨盘！ “轰——咔嚓！” 坚硬的石磨在恐怖的力量下应声爆裂！无数碎石如同炮弹般向四周激射！另一枚石弹砸在原本牲口棚的位置，引燃了散落在地的干草和未清理干净的牲畜粪便，顿时腾起数丈高的烈焰！ 整个白龙山顶，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与碎石风暴之中！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小半个天空！燃烧的火焰噼啪作响，伴随着岩石崩裂的刺耳噪音，演奏着一曲毁灭的交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焦糊和岩石粉尘的味道！ 即使隔着数百步的距离，鹰愁涧入口石穴内的众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岩壁传来的轻微震动！那末日般的景象，让所有亲眼目睹的锐金卫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此恐怖的远程打击力量，若是落在血肉之躯上，后果不堪设想！ 金葵面色冷峻如铁，紧握的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着那片在烈焰与飞石中哀鸣的废墟，眼中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这份大礼，西岐主将车胄，想必是满意至极了。他低声对韩勾道： “传讯涧内，固守待命。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他的目光，越过山下那几架再次开始绞紧牛筋、装填火油石弹的霹雳车，投向了更远处西岐主阵中那面猎猎飞舞的“车”字大纛，如同盯住了猎物咽喉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