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陷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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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之间，就在那头因剧痛和愤怒而彻底疯狂的巨熊，携着碾碎一切的惯性即将冲入陷坑、与黑衣人同归于尽的刹那！ “绷——嗡——！” 一声沉闷却极具韧性的金属震鸣骤然撕裂空气！一根粗如婴儿手臂、泛着绿色幽光，却异常坚固的青铜锁链，仿佛从黑暗中早有准备地弹射而出，恰好拦在了公熊厚实的胸膛之前！ 这显然是温良布置陷阱时预留的后手，旨在防止大型猎物坠坑后引发意外或损坏陷阱。巨大的冲击力瞬间作用在锁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哧咔哧”的呻吟，链环瞬间绷得笔直，肉眼可见地微微变形，巨大的力量甚至带起了锁链两端深深打入地下的固定桩周围的碎石和泥土，一时间陷坑周围尘土飞扬！ 公熊庞大的身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拦，前冲之势猛地一滞，发出又惊又怒的痛苦咆哮，人立而起的前爪胡乱地挥舞着，试图抓住什么以稳住身形。青铜锁链剧烈晃动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终究以其惊人的韧性承受住了这恐怖的冲击，没有断裂，硬生生将这头摇摇欲坠的巨熊拦在了陷坑边缘！ 几乎在同一瞬间，另外两头巨熊也轰隆隆地冲到了陷坑近前，它们看到受伤的同伴被阻拦以及前方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洞，本能地刹住脚步，焦躁不安地低吼着，围着陷坑边缘打转，赤红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坑底，但它们庞大的体型和混乱的移动，反而暂时形成了障碍，没能立刻继续冲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越而带着某种特殊安抚韵律的呼哨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熊群的暴躁低吼以及锁链的震鸣，清晰地传了过来。 是金葵！ 这声音仿佛带有奇异的魔力。原本暴躁不安、几近疯狂的三头巨熊，听到这熟悉的呼哨声，庞大的身躯同时微微一震，赤红眼中的狂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虽然依旧因疼痛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身上伤口血流不止，显得颇为狼狈，但那股拼死攻击的欲望却明显平息了下来。它们低低地、顺从地呜咽了几声，庞大的脑袋转动着，循着声音来源望去，然后竟乖乖地、一步一蹒跚地朝着呼哨声传来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火光跃动处，金葵的身影从一片阴影中稳步走出。他手中举着一支新点燃的松油火把，跳跃的火光将他冷硬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那只独眼锐利如鹰，快速扫过现场，尤其是在那头受伤最重、舌头被削、腋下还在淌血的公熊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既有对它们意外出现并成功缠住这可怕敌人的庆幸，也有对它们惨烈伤势的痛惜。这些巨熊自小由黑狼看顾长大，与黑狼嬉戏狩猎，早已通了人性，而金葵作为黑狼唯一认可的主人，身上自然带着让它们感到亲近和服从的气息。此刻在金葵面前，它们温顺得如同闯了祸后见到家长的孩子，尽管是浑身浴血、体型惊人得令人胆寒的“孩子”。 “稳住它们，处理伤口。” 金葵的声音低沉，对迅速跟上来的几名锐金卫下令。卫士们立刻上前，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小心翼翼地开始为巨熊处理伤口，尤其是那头公熊，伤势骇人，需要立刻止血。巨熊们似乎知道是在帮助它们，虽然因疼痛而低声哼哼，却并未反抗，只是偶尔不安地瞥向那个陷坑。 随着金葵的出现，周围黑暗中瞬间亮起更多火把！至少二三十支松油火把被同时点燃，熊熊火光骤然驱散了方圆数十丈的黑暗，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人熊恶斗的狼藉林地照得亮如白昼！树干上深刻的爪痕、地面上喷洒状和滴落的血迹、破碎的岩石、断裂的草木、以及那张收紧扣在陷坑口的第一层陷阱网，无一不清晰地暴露出来。 与此同时，头顶上方传来数声机括弹动的闷响！ “唰！唰！唰！” 数张比之前陷阱网更大、网眼更密、由混合了金属丝的粗韧藤索精心编织而成的巨网，层层叠叠地从周围大树的枝桠间精准落下，如同天罗地网般，彻底覆盖在了那个黑洞洞的陷坑出口之上！这些网一张压着一张，边缘被迅速赶到的老卒用粗大的木桩和铁钉死死钉入地面，形成了一个多重、坚韧且几乎不可能从内部破开的封闭结构。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头困在里面的洪荒巨兽，也休想轻易挣脱！ 温良一个箭步冲到陷坑边缘，与金葵并肩而立，两人同时将手中的火把尽力向下探去，跳跃的火光努力驱散着坑底的黑暗，试图照亮那罪恶的身影，确认这付出巨大代价才困住的猎物。 然而，火光所及之处，坑底除了散落的浮土、几根作为“点缀”、但显然并未命中目标的尖锐木桩、以及那张依旧紧绷收拢着的第一层陷阱网之外，竟是空空如也！ 根本看不到预想中那个黑衣人的踪迹！ “人呢！” 温良的心猛地一沉，如同瞬间坠入冰窟，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惊恐，声音都因急切而有些变调， “怎么可能！老子亲眼看着他掉下去的！网也收紧了！难道他还能化了不成！” 如果让这个身手如此恐怖、心思又缜密无比的奸细逃脱，鹰愁涧将永无宁日！他一旦将涧内的虚实、尤其是老六已死、三位当家设伏等一系列情报带回西岐，迎接鹰愁涧的，必然是西岐毫不留情的雷霆打击，大军围剿，里应外合，山寨上下，男女老幼，绝对在劫难逃！一想到那个后果，温良这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匪，也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内心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他甚至下意识地握紧了战斧，环顾四周被火光照亮的山林，生怕那鬼魅般的杀手已经从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钻了出来，正潜伏在暗处冷笑。 “大哥，看那里！” 金葵的声音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仿佛眼前这诡异的空坑并未超出他的预料。他的独眼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没有丝毫慌乱，目光死死锁定在陷坑侧壁大约一人多高的位置。他手中的火把稳稳照去。 那里有一块从土里凸出的、约莫巴掌宽的坚硬岩石，形状并不起眼。但在那块岩石朝向坑内的边缘上，借着火光的折射，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新鲜的、深彻的划痕！那划痕极深，边缘锐利，甚至崩掉了一小片石屑，绝非自然形成，明显是某种极其坚硬锋锐的金属器械大力刮擦、劈砍留下的痕迹！ 金葵的火光继续微微向下移动，照亮了那块凸起岩石正下方的一小片区域。由于岩石凸出，在其下方形成了一小片狭窄的、光线难以直接照射到的阴影区。就在那片阴影里，借着坑底反射的微光和上方火把的余光，可以隐约看到，似乎有一团比周围黑暗更加浓重、更加凝固的阴影紧紧地贴附在坑壁上，几乎与泥土岩石融为一体，若不仔细分辨，根本无从察觉！ 那团阴影的轮廓，依稀是一个蜷缩起来的人形！ “在那里。” 金葵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他用火把微微指向那个方向， “好敏捷的身手，好快的反应！坠落途中竟能瞬间反应过来，用利器减速并精准地找到了这处唯一的借力点，隐身在这么一小片视觉死角里。” 经他点明，温良和周围几个凑过来的头目也立刻看到了那处异常！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何等的应变能力和胆识！在猝不及防坠落的失重状态下，还能如此冷静地寻找生机，并利用环境完美隐藏自己，这份能耐，简直骇人听闻！ 此刻，那黑衣人就像一头潜伏在黑暗洞穴中的毒蛇，虽然被困，但依旧极度危险。他占据着那处狭窄的凸起，上下左右都是难以借力的垂直坑壁，但他所处的位置，恰恰使得从上方向下攻击变得极其困难且容易遭到反击。陷坑虽然不算宽阔，但深度足以让任何试图跳下去抓捕他的人成为空中活靶子。而他隐藏在阴影中，上方的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具体姿态和动作，但他却可以隐约看到上方晃动的人影和火光，以他的身手和那柄诡异兵刃的长度，足以对任何试图靠近的敌人发出致命一击。 更要命的是，周围虽然被火把照亮，但坑底深处和坑壁背面依然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如果强行揭开或破坏这几层巨网，哪怕只制造出一瞬间的空隙，以这黑衣人所展现出的鬼魅身手和把握机会的能力，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像一缕青烟般趁机脱逃，一旦融入周围的黑暗山林，再想抓到他可就难如登天了！ 投掷武器强弩或许可以，但坑壁凹凸不平，又有凸石阻挡，难以瞄准那小小的阴影区。而且若不能一击毙命，反而可能刺激他拼死一搏。扔火把坑底潮湿，未必能点燃，反而可能干扰己方视线。 温良急得额头青筋暴起，握着战斧的手关节捏得发白，却一时也想不出万全之策。这种明明敌人就在眼前、却投鼠忌器无法下手的感觉，让他憋闷得几乎要爆炸。 金葵的目光从陷坑处收回，眼神锐利如刀，快速扫视，立刻看到了正从不远处哨所方向踉跄跑来的一个身影——是苏醒过来的卫甲，他脸色苍白，显然迷药效果还未完全消退，但眼神焦急。 “石岳！” 金葵喝道。 “属下在！” 石岳立刻上前。 “你立刻过去，告知卫甲，哨所许进不许出，加双岗！严防死守，警惕任何从涧内来的可疑人物！若有异常，立即控制，反抗者格杀勿论！然后你即刻回涧内，向二当家禀报此处情况，让他加强内部戒备，尤其关键区域！最后，去药库，将所有‘三步倒’迷魂粉和配套烟筒催烟药包尽数取来！要快！” 金葵语速快而清晰，命令直指关键。 “得令！” 石岳抱拳，毫不犹豫，立刻转身冲向正跑来的卫甲，快速传达命令。卫甲闻言，重重点头，立刻折返哨所安排布置。石岳则毫不停留，如猎豹般窜出，沿着小径向涧内疾奔而去。 命令下达，众人立刻各司其职。火把环绕中，陷坑如同一个沉默的火山口，表面平静，内里却蕴含着致命的危险。山林间只剩下风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巨熊偶尔因伤口处理疼痛发出的低沉哼唧声，以及所有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温良焦躁地在网阵边缘踱步，独眼死死盯着那团阴影。金葵则如同雕塑般屹立，独眼在渐亮的天光下闪烁着冷静计算的光芒。他知道，强行攻击代价太大，必须等待。 去取迷药的人需要时间。而天色，正在一丝丝地变亮。 东方的天际已然泛起了鱼肚白，山林间的轮廓逐渐清晰。那团阴影依旧毫无声息。 金葵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四周： “告诉兄弟们，稳住！轮流休息，保持体力。陷阱周边暗哨不得撤离，继续监视所有方向。天亮之前，我们的任务就是困死他！耗死他！待天光足够，便让他尝尝‘三步倒’的滋味！” 黎明前的寒意最重，山风掠过，带着露水的潮湿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鹰愁涧最精锐的力量，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布下了天罗地网，沉默地等待着天明，等待着那最终收网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