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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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甲的目光才带着难以抑制的渴望，扫过这艘祭祀筏上琳琅满目的物品。那已经彻底冷透、油脂凝结，却依旧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祭祀品！那用厚重陶罐盛放的、清澈见底的酒液和清水！还有那些堆积如小山的、颗粒饱满的谷物！ 卫甲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首先抱起一个较大的水罐，不顾一切地、贪婪地狂饮了几口甘冽清澈的、带着一丝泥土芳甜的清水！那久违的、纯粹的滋润感，如同最温柔的抚慰，划过他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的喉咙和食道，仿佛久旱龟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甘霖！他甚至能感觉到干涸的细胞在欢欣地吸水。随后，他撕下一条冷硬的、但依旧是实实在在肉食的羊腿肉，先是近乎野蛮地塞进自己嘴里，用尽力气咀嚼吞咽，那粗糙的肉质和冷硬的纤维，此刻却如同绝世美味，稍微缓解了那蚀骨钻心的饥饿感。 稍微填了填自己那如同无底洞般的胃囊后，他立刻又撕下更小、更柔软、易于吞咽的肉条，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塞进王猛紧闭的嘴唇缝隙里，并用手指蘸着清水，极其耐心地、一点点地滴入他的口中，辅助他进行无意识的吞咽。他看到王猛的喉结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虽然缓慢，但确实有东西被咽了下去！这微小的反应，让卫甲几乎要喜极而泣。 黑狼也凑了过来，鼻翼翕动，幽绿的眼睛盯着那些肉食。卫甲毫不犹豫地将一大块带着骨头、肉较多的前腿肉扔给它。黑狼立刻低下头，用前爪按住，狼吞虎咽起来，锋利的牙齿轻易地撕裂冷肉，嚼碎骨头，发出令人安心的“咔嚓”声。进食的过程，似乎也暂时压制了它伤处的疼痛，它的尾巴甚至极其轻微地摆动了一下。 在紧急补充了少量食物和宝贵的水分后，卫甲感觉那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涌的眩晕感似乎退潮了一些，精神也稍微振作。他注意到祭台中央，那些之前燃烧的香料堆，虽然明火已熄，但依旧有余烬在黑暗中闪烁着暗红色的光点，散发着持续而奇异的香气。他记起早年军中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卒曾偶然提及，某些祭祀时专用的香料，比如萧艾，不仅有驱赶蚊虫之效，烤炙或燃烬后外敷，似乎还能止血、缓解肿痛。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动。他立刻小心翼翼地用手抓起一把带着温热余烬的、混合着萧艾、郁金以及其他几种他完全辨认不出的香料的灰烬，忍着那灼热的刺痛感，小心地敷在自己左肩那已经化脓、散发着腐败气味的箭创上。一股强烈的、火辣辣的刺痛感瞬间传来，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奇异的、逐渐扩散开的清凉舒缓之感，似乎将那持续不断的、火辣辣的胀痛有效地压制下去了一些！他心中狂喜，如法炮制，也将一些温度适中的香料灰烬，仔细地敷在黑狼肩胛处那红肿流脓的伤口上。黑狼起初因为那突如其来的热量而微微退缩，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但在感受到伤口处传来的、后续的舒缓与清凉后，它便安静下来，甚至主动将受伤的肩膀凑近了些，任由卫甲处理。 接着，他又将一些燃烧较为彻底、性质相对温和的香草灰烬，小心收集起来，混合着少量清水，调成糊状，然后轻轻地涂抹在王猛身上几处比较严重的伤口周围，尤其是右大腿那处可怕的贯穿伤和左臂骨折处附近肿胀发亮的皮肉上。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是否有用，但这已经是他在绝境中，所能想到的、所能做到的、唯一的医疗手段了。 做完这一切，卫甲才真正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浑身虚脱般地瘫坐在坚实平稳的祭祀筏上，背靠着那堆盛放谷物的陶罐。食物、清水、或许真的有效的草药，这是自他们从那个如同噩梦般的鬼谷之地逃离以来，第一次得到了像样的、堪称“丰厚”的补给，并且对伤口进行了初步的、充满希望的处理。虽然前路依旧被茫茫黄河和未知的危险所笼罩，但至少，他们又有力气，多撑一段时间了。希望，如同黑暗中重新燃起的、虽然微弱却顽强不灭的星火，再次变得清晰、真实了一些。 这艘承载着他们，以及那些原本献给神灵的祭品的华丽祭筏，在暮色彻底笼罩天地、星河初现的黄河上，顺着中流，静静漂流。河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淡淡的香料余味以及远方陌生的泥土气息拂过他的面庞。远处，河岸线早已模糊不清，融入黑暗，只有无尽的流水声陪伴着他们。暂时摆脱了追兵的阴影，获得了宝贵的补给，甚至还可能意外地处理了恶化的伤口，这一切，都让这段充满绝望的旅程，似乎出现了一丝转机。 然而，无论是卫甲，还是敏锐的黑狼，都丝毫没有察觉到，就在他们下方那浑黄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河水深处，一些不寻常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那些沉入水中的、散发着浓郁肉香和奇异香料气味的祭品，以及这艘明显不同于寻常舟筏、装饰着旌旗符箓的华丽祭筏本身，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其带来的波远远超出了水面的涟漪。祭品散发出的浓郁生命能量和香料中蕴含的、用于沟通神灵的特殊气息，如同黑暗中最明亮的灯火，已经吸引了黄河深处某些古老存在的注意。 就在这艘祭筏正下方，那光线难以企及的幽暗水域中，一个庞大的、如同水下小山般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调整了方向。它的动作缓慢而沉稳，几乎与周围的水流融为一体，没有激起任何明显的湍流。唯有那双在深水中缓缓睁开的、如同巨大琉璃般的冷漠眼瞳，倒映着从水面隐约透下的、祭筏的模糊轮廓，以及那上面散发着的、诱人而奇异的信号。 它，正朝着这艘散发着双重诱惑——既是丰盛的血食，又是蕴含着奇异灵力的造物——的筏子，以一种超越普通生物理解的、带着古老韵律的速度，缓缓靠近…… 新的危机，或者说，一场完全超出他们想象范畴的、源自上古自然的奇遇，正在这黄河的深流之下，无声地酝酿。黄河的馈赠，无论是慈悲还是考验，从来都不是毫无代价的。而这一次，代价会是什么无人知晓。筏上的幸存者，依旧在疲惫与短暂的安宁中，随着大河，漂向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