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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太和殿大朝会，气氛从太监唱喏“百官觐见”的那一刻起，就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与肃杀，连平日里喜欢交头接耳交换眼色的小官，今日都噤若寒蝉，垂首肃立。 龙椅上的赵小宝，也隐隐感到了不对劲，小身板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 果然，例行的礼仪和无关痛痒的奏事刚过，承恩公便手持一份厚得吓人的奏章，率先出列。 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庄重的朝服，脸上挂着忧国忧民的沉痛，但眼底深处却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冷光。 “陛下！臣，有本要奏！事关国本，关乎社稷安危，臣不得不言，纵然肝脑涂地，亦要一吐为快！” 他声音洪亮，响彻大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赵小宝心头一紧，来了！ 只见承恩公展开奏章，深吸一口气，如同宣读讨伐檄文般，开始了他的“总弹劾”： “其一，臣弹劾户部尚书谢知遥！” 他矛头直指如今朝中最具实权、也最得皇帝信任的能臣之一，“谢知遥自掌户部以来，结党营私，把持钱粮！更与镇北将军凌云往来过密，边将掌兵，文臣掌财，二人勾结，意欲何为” “此乃文武串联，权倾朝野之大忌！更甚者，其纵容乃至主使属下沈钧，推行所谓‘宝钞’邪法，名为解钱荒，实为与民争利，巧立名目，盘剥百姓，动摇我大乾百年钱法之根基！谢知遥，难辞其咎！”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直接将谢知遥扣上了“结党营私”、“勾结边将”、“动摇国本”的三顶大帽子！这已不仅仅是弹劾，简直是诛心之论！ 不等众人消化，承恩公语速不减，矛头转向武官队列： “其二，臣弹劾镇北将军凌云！” 他目光如刀，射向一身戎装、面色冷峻的凌云，“凌云虽战功赫赫，然恃宠而骄，骄横跋扈！身为武将，不思报效疆场，反而频频插手朝政，与谢知遥等文臣过从甚密，干预钱粮、人事，此乃武将干政，取祸之道！长此以往，恐重现汉末藩镇之祸！陛下不可不察！” 武将干政，同样是极其敏感且致命的指控！ 紧接着，承恩公的炮火覆盖到了技术官僚： “其三，臣弹劾工部侍郎张墨、将作监少监鲁巧！” 他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此二人身负工部、将作监重任，却不思钻研经典，精进本职，整日沉迷于奇技淫巧！” “什么‘可变油墨’，什么‘新式水车’，耗费国帑无数，所成之物，不过玩物丧志！其所谓‘革新司’，上下风气浮躁，奢靡浪费，实为蠹虫滋生之窝，徒耗民脂民膏！” “革新司”是张墨和鲁巧合作推动技术应用的重要平台，此刻被直接污名化为“蠹虫窝”。 然后，是近年来风头正劲的“实干派”代表： “其四，臣弹劾漕运巡察使柳青青、技术监理文澜！” 承恩公语气充满鄙夷，“柳青青，一介女流，纵然略有拳脚，岂可抛头露面，干预漕运国政文澜，白衣出身，侥幸得官，有何资历掌管漕运技术” “此二人胡乱作为，擅改漕运旧制，弄得码头乌烟瘴气，致使众多循规蹈矩之漕工、船主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女子干政，白身掌权，实乃我朝开国以来未有之荒唐！” 接着，是那早已被视为“异端”的教育改革者： “其五，臣弹劾‘知行书院’山长陆九皋、女师林清音！” 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道德审判的意味，“此二人在京郊聚众讲学，所授非圣贤之道，尽是些离经叛道、诽谤先贤的歪理邪说！更兼书院之中，男女混杂，虽有分隔，然同处一院，日久天长，岂能不生苟且” “伤风败俗，莫此为甚！此等所在，实为藏污纳垢、败坏人心之地，应当即刻取缔，以正视听！” 最后，也是最核心的目标，直指“宝钞”的推动者： “其六，臣弹劾宝钞局提举沈钧、技术监理金灵儿！” 承恩公几乎是咬牙切齿，“沈钧，商贾之子，投机钻营，蛊惑圣听！金灵儿，女子之身，不安于室，擅动家传之技，有违妇道！此二人狼狈为奸，擅改祖宗钱法，发行所谓‘宝钞’，实与伪钞无异！” “借朝廷之名，行敛财肥己之实！宝钞局账目混乱，开支巨大，其中必有贪墨！其推行新钞，扰乱市场，致使铜钱贬值，百姓惶恐，商旅不行，其心可诛，其行当斩！” 承恩公一番长篇大论，气势如虹，将赵小宝登基以来最倚重、也最具代表性的几组“新派”力量——谢知遥（户部）、凌云（军方）、张墨鲁巧（技术）、柳青青文澜（漕运）、陆九皋林清音（教育）、沈钧金灵儿（金融）——全部囊括在内，每人头上都扣上了足以致命的罪名： 结党、干政、靡费、乱制、伤风、敛财、动摇国本！ 这已经不是针对某一项政策或某一个人的攻击，而是对整个皇帝“新政”体系的全面否定和清算！ 仿佛排练好了一般，承恩公话音刚落，数位早已准备好的御史言官，如同听到了发令枪响，齐刷刷出列，手持奏章，高声附议： “臣附议！承恩公所言，字字泣血，句句忠言！谢知遥等人把持朝政，排斥异己，推行苛政，民怨沸腾！” “陛下！凌将军功高震主，干涉朝政，绝非国家之福！” “张墨、鲁巧不务正业，浪费国帑，其所谓‘革新’，实为祸国之源！” “柳青青、文澜扰乱漕运，女子白身干政，实乃朝纲大乱之兆！” “陆九皋、林清音聚众讲谤，坏人心术，其书院乃藏奸纳污之所，请陛下即刻下旨查抄！” “沈钧、金灵儿擅改钱法，发行伪钞，敛财无度，罪不容诛！请陛下明正典刑，以安天下！” 一时间，太和殿内弹劾之声此起彼伏，声浪滔天！ 原本庄严肃穆的朝堂，瞬间变成了对谢知遥、凌云、张墨、鲁巧、柳青青、文澜、陆九皋、林清音、沈钧、金灵儿等人的“公审大会”。 这些赵小宝亲手提拔、寄予厚望、并且在各自领域做出实绩的干才，仿佛在一瞬间，全都变成了祸国殃民的巨蠹奸佞！ 矛头看似指向这些具体的人，实则剑指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本人——是你用人失察，是你纵容胡闹，是你动摇国本！ 赵小宝坐在龙椅上，小脸先是涨得通红，那是极致的愤怒； 随即又变得有些发白，那是意识到对手这次进攻的凶猛与全面。 【这波冲我来的！】 他看着下方那些慷慨激昂、仿佛正气凛然的弹劾者，又看看被点名弹劾、此刻或面无表情（如谢知遥）、或怒目而视（如凌云）、或一脸错愕与愤慨（如张墨、鲁巧等人）的臣子们，心中如同被巨石重重撞击。 他知道这一天可能会来，但没想到来得如此猛烈，如此全面，如此……不留余地。 太后面无表情地坐在帘后，手中佛珠缓缓捻动，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但赵小宝知道，这铺天盖地的攻势背后，必然有她的影子，甚至可能就是她亲自策划的。 朝堂之上，风暴已至。而他，必须迎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