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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夏拎着箱子出了车站后，伸手招了辆黄包车，直奔许知行的诊所。 许知行的诊所在公共租赁，紧挨着法租界。 黄包车在坑洼的路面上颠簸，黎夏坐在车上，将沿途的景象一一收进眼底。 公共租界的街景总带着种撕裂感，一边是墙皮剥落的矮楼，另一边却是贴着彩色瓷砖的洋行。 街角的电线杆上，乱七八糟的贴着各种各样的小广告。 “姑娘是从南边来的吧”车夫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后脑勺的头发沾着汗，贴在头皮上，“听你的口音，不像咱津门人。” 黎夏收回目光，刻意让声音软绵些，带着沪市口音特有的糯：“嗯，我是从沪市来的。” 车夫叹了口气：“现在津门也不太平，到处都在抓人，听说宪兵队的牢房里都住满了。” 黎夏心里一动，正好打听一下金辉车行：“是吗对了，大哥，你是哪个车行的我听说津门有个金辉车行，你知道吗” 车夫脚下的步子不停，嘴上说道：“我知道，听说金辉车行的老板特别仗义，对他手底下的车夫都很好，可惜我做的晚，他们已经不缺人了。” “我听说你们给车行都要交份子钱”黎夏问道。 “是啊，每天睁开眼睛先挣份子钱，”他有些无奈的叹着气。 两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 下了车，黎夏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递给车夫。 车夫连忙摆手：“太多了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 “拿着吧。”黎夏把银元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走。 车夫捏着银元，脸上露出感激：“姑娘心善，会有好报的。” 黎夏没回头，快步走进弄堂。 许知行的诊所就在弄堂口，门上挂着“许记西医诊所”的牌子。 她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来了。”门内传来了回应声。 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开门的正是许知行，他戴着金丝眼镜，眼神比照片上更锐利。 “舅舅，我是书芸！”黎夏用带着沪市口音的语调打着招呼。 “是书芸来了快进来！”许知行的目光在黎夏的脸上打量了半晌，才侧身让她进门，随手把门关上，嘴里说着，“你总算来了，我这里正好需要个护士，你来了白天有患者你也可以帮忙招呼招呼。” 诊所前厅不大，靠墙摆着两个药柜，玻璃罐子里装着各色药片和粉末，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碘酒的味道。 一张诊疗床靠着里墙，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单。 黎夏跟着他一路往里面走，两人经过诊疗室走到后面，她笑着说道：“舅舅，姥爷说了，老家的梅花开了，他特意给你做了梅花酿，等你啥时候回去了拿给你。”这是张书记告诉他的暗号。 “是后院种了五年的那棵梅花树吗”许知行回道。 “喜鹊同志！” “蓝鸟同志！” 两人同时开口，互相握了握手。 许知行松开手，镜片后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像是要透过她的眉眼，看清这副“李书芸”的皮囊下，到底藏着多少能耐。 他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推到黎夏面前：“这是大门的钥匙，出来进去的有钥匙方便。我白天要去仁爱医院上班，不在诊所，你今天先歇会儿，要是精神好，就在附近转转，熟悉下环境，别走远。回头我带你去警察局去登记一下，办个居住证。” “好的，麻烦舅舅了。”黎夏拿起钥放在口袋里。 “平时你可以住在楼上北边那个卧室，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许知行拿起纸笔写了个电话递给黎夏，“这是医院的电话，诊所的电话在前面的柜子上，要是有急事就打到医院，找外科的许医生就行。” 黎夏点头应下。 许知行背起包往外走：“我走了，中午不回来，厨房里有饭，你可以自己热着吃，你的居住证没办好之前，不用急着工作。” 门“咔哒”一声关上，诊所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黎夏走到楼上，楼上有南北两间卧室，一个洗手间。 她推开北边卧室的门，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板床，一个衣柜，窗台上摆着盆仙人掌，倒也算干净。 她把箱子放下，从空间拿出几套现成的衣服挂进衣柜，拿着洗漱用品去洗手间洗漱，换了身衣服，到楼下的厨房随便煮了碗面吃了。 她知道许知行对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不信任的，不是不信任自己的身份，而是不信任自己的能力。 吃过饭，黎夏把门一锁，出了诊所，在弄堂里转了转。 弄堂不宽，两旁的石库门房子挨得紧实，墙面上爬满了青苔，有些窗棂上还挂着褪色的蓝布窗帘。 偶尔有穿着睡衣的妇人端着木盆出来倒水，见了黎夏这张生面孔，都忍不住多瞅两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却也没多问。 黎夏放慢脚步，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周遭，耳朵却留意着街坊间的闲谈。 “听说了吗昨晚法租界那边又查夜了，宪兵队的人跟疯了似的……” “可不是嘛，前阵子同义洋行丢了批货，特高课的人正四处抓人呢……” 碎言碎语像断了线的珠子，零零散散飘进耳朵里。 黎夏默默记下，脚步不停，顺着弄堂往外走。 出了弄堂，便是一条热闹的街。 路边的早点摊正冒着热气，油条的香气混着豆浆的甜腻扑面而来。 穿长衫的先生、戴礼帽的商人、挎着菜篮的主妇……人来人往，脚步匆匆。 她沿街走着，路过一家报亭时，停下脚步买了份当天的《津门新报》。 报纸上满是“大东亚共荣”的虚伪论调，角落里却藏着条不起眼的消息：“近日查获走私枪械一批，涉案人员正在追查中。” 黎夏指尖在那行字上轻轻划过，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津门的局势的确远比表面看着更紧绷。 往前走了没多远，街角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