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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初歇,夜风穿廊。 青瓦屋脊上,苏晚音如一只敛翅的白鹤静立。 月光斜照,映得她肩头霜雪般冷冽。 指尖摩挲着那枚从火中拾出的铜纽扣——边缘焦黑,内里却刻着一个倒置的“玄”字,像一道无声的咒印,烙进她的记忆。 阿蛮不是赵五娘的人。 至少,不完全是。 那一夜他追至院门便止步,落叶下压着纽扣,分明是留路之人。 哑奴无言,却以沉默递出了刀锋之外的讯息。 而今这枚纽扣便是信物,也是钥匙——通往当年真相的一线天光。 她闭目,脑海中浮现祖父临终前攥住她手腕的模样:“蝶扣三叩,听声开锁;三更盲盏,七息为机。”那是苏家代代相传的秘技,专为应对剧班藏谱遭劫所设。 如今,终于要用上了。 小豆子白日里拼死摸来的密室图纸在脑中铺展:后院禁门、檀木雕匣、夹层暗格……她将《霓裳怨》终折的节律化入呼吸,心跳与鼓点同步,每一步都踩在时间缝隙里。 裙边银线拆下,缠于断簪之上,弯成一钩细如发丝的锁钥——这是她在百戏空间中学到的“机关十三变”中最精微的一式,专破百年古锁。 三更鼓响。 风停,水滴凝滞。 苏晚音身形骤起,如影掠地。 足尖轻点墙根,借屋檐残雨滴落之声掩去足音,贴壁滑行,衣袂未扬。 巡哨刚转过回廊,灯笼倏然熄灭,黑暗吞没庭院。 七息。 她出手如电,蝶形铜扣抵上门环,依口诀轻叩三下—— 一声闷响,机关松动。 推门而入,霉尘扑面,箱笼林立如坟冢。 她直奔最深处那只雕花檀木匣——正是昨夜残谱所在之处。 掀开夹层,果然另有半卷泛黄纸页静静藏匿,封皮残存三个墨字:“傀影录变”。 笔力苍劲,筋骨犹存,正是父亲亲笔! 心口猛地一撞,热血冲上眼眶。 《傀影录》,苏家镇班之宝,失传三十年的鬼魅身法与幻戏机关集大成之作! 当年为避祸乱,父亲亲手拆散藏匿,如今竟被她拼合一线! 正欲收起,忽觉颈间玉佩滚烫如烙铁! 下一瞬,破窗声裂! 阿蛮跃入,短刃破空,直取她执谱手腕! 苏晚音急退,背脊撞上柜角,残谱脱手飞旋,恰好压在胸前玉佩之上—— 识海炸裂! 百戏空间前所未有的扩张开来,不再是片段回放,而是一整幕“镜像重现”轰然降临: 三年前,雪夜暖阁,红泥炉火正旺。 赵五娘披狐裘冷笑:“只要苏家绝了根,那笔账就永远烂在我手里。” 裴尚书阴鸷点头:“明日便奏请圣上,以‘艳曲惑君’罪名查封苏家班。” 而执笔记录之人缓缓抬头——青铜面具覆面,袖口隐现龙纹刺绣,腰间玉佩一角,赫然刻着半个“夜”字。 质子府属官! 画面戛然而止。 现实中的苏晚音七窍渗血,鼻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眼前发黑,踉跄跪倒。 阿蛮已举刀劈下,寒光凛冽! 千钧一发之际,她扬手掷出残谱引其分神,顺势踢翻油灯! 烈焰腾起,火舌舔舐墙面,照亮一幅早已褪色的合影——“苏家班”全班福。 阿蛮动作猛然一滞。 那双常年死寂的眼中,竟掠过一丝痛色。 就是这一瞬迟疑,苏晚音翻身撞门而出,身影消失在雨幕深处。 黎明前,柴房角落。 她蜷缩在草席之间,冷水敷面,勉强止住鼻血。 颤抖着手,将两段记忆拼合:裴尚书是明刀,赵五娘挟私怨,而真正执笔定罪、盖下通敌印章的——竟是质子府中人! 难怪名单上残留“夜”字。 这不是简单的权谋倾轧,而是国仇掺杂、内外勾结的杀局! 她的家族,不过是棋盘上最先被抹去的棋子。 窗外微光渐亮,脚步声逼近。 “头牌姐姐!”小豆子压低嗓音,“赵五娘大发雷霆,说昨夜有人盗谱纵火,要挨个搜身!” 苏晚音眸光一沉,迅速将真残谱收入百戏空间“遗物阁”,又从箱底取出一张伪造草图——几笔歪扭舞姿,沾着墨渍,像是伶人偷偷描摹的拙劣习作。 她撕破袖口,将草图塞进鞋底,再用茶渣抹黑脸颊,做出仓皇模样。 片刻后,赵五娘亲率阿蛮破门而入,珠钗晃动,眉目含煞。 “说!是不是你!”她一把揪住苏晚音衣领。 苏晚音瑟缩跪地,声音发抖:“我……我只是想学点本事……没敢拿真的……”说着,颤巍巍递出草图。 赵五娘展开一看,怒极反笑:“就这粗劣玩意儿也配叫古谱”一脚踹开,“关她三天,不准进食!” 门砰然关闭。 黑暗重临。 苏晚音倚墙闭目,唇角却缓缓扬起。 三天 足够她把《傀影录》的杀招,融进花魁大赛的每一寸呼吸、每一次转身、每一声唱腔里。 窗外,一片枯叶随风卷落,叶下空无一物。 但无人知晓——昨夜归途,她已悄悄将第二枚铜纽扣系上了送柳莺儿逃亡的车辕。 风起云涌,棋局已换。 真正的戏,这才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