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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音森冷，如淬了冰的毒刃，在华美的阁楼内刮起一阵无形的寒风。 柳如眉挥手示意心腹退下，独自走到窗边，望着护城河方向那星星点点的光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疯狂与毁灭欲。 苏晚音，你以为有几个泥腿子船工给你撑腰，就能逆天改命 今夜，我便要让那条河，成为你和你那贱种戏班的葬身之地！ 三日后，戌时。 京城护城河畔，人头攒动，万人空巷。 此夜，京城从未见过如此奇景。 整条护城河最宽阔的河段，被无数百姓自发带来的灯笼照得亮如白昼。 岸边水榭、酒楼，凡是能看见河面的地方，早已被达官显贵、文人墨客重金包下。 而更多的平民百姓，则挤在河岸两侧，踮着脚尖，翘首以盼那场传遍全城的“浮舟大戏”。 河心，七艘巨大的漕船以北斗七星之势排开，船身被黑布包裹，与夜色融为一体。 唯有船头悬挂的红灯笼，在水面上投下摇曳的血色光晕。 七星拱卫之中，一座由船板拼接而成的巨大浮台静静漂浮，台面覆着厚重的黑绒，仿佛一个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 浮台四周，细密的水晶帘幕从高处垂落，月光与灯影穿过，折射出迷离的光彩，如梦似幻。 这便是苏晚音的舞台，一个没有屋顶，以天地为幕，以河水为镜的舞台。 没人知道，在那七艘漕船的船舱底部，由旧戏箱改造而成的六具“换幕机关箱”早已蓄势待发。 无数根坚韧的绞索与滑轮，如蜘蛛的巨网，精密地连接着浮台之下的机关。 只需一声鼓响，便可在三息之内，完成惊天动地的场景变换。 更绝的是她设计的“水影幻境”，利用灯影与月光在水面的投射，配合特制的纱幔，能让舞者的身影在水面倒影中幻化出千军万马，如游龙穿梭于云海之间。 开演前一刻，后台所在的船舱内，气氛紧张到凝滞。 忽然，一道踉跄的身影撞开船帘，扑了进来。 “社主！” 来人竟是小青鸾，她脸上带着清晰的指痕，嘴角破裂，华美的衣衫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与悔恨。 “我……我被他们抓回去了……”小青鸾跪倒在苏晚音面前，泣不成声，“柳如眉那个毒妇，她拿我爹娘的性命逼我服软，逼我回天香楼……可我再也唱不了她那偷来的腔了！我唱不出口！” 她颤抖着从怀中捧出一叠用油纸包好的账册，高高举起：“社主，这是她这些年买通官府、暗中打压别家戏班、霸占失传乐谱的所有罪证！我偷出来的……求社主，为苏家，也为所有被她践踏过的伶人，讨回一个公道！” 苏晚音心中微震，迅速接过账册。 她没有多言，只是弯腰，亲手将满身狼狈的小青鸾扶起，用自己的手帕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污，声音轻柔却坚定：“你能回来，就是最好的谢礼。从今往后，晚音社护着你。” 戌时三刻，一声悠长沉闷的号角划破夜空。 两岸瞬间鸦雀无声。 万众瞩目下，一道身影踏着战鼓十三叠的鼓点，缓步登上浮台。 鼓声一声重过一声，如万马奔腾，踏碎人心。 苏晚音登场了。 她头戴狰狞的青铜鬼面，遮蔽了所有容颜，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 身披一件残破染血的战甲，手中紧握一柄早已卷刃的断刀。 她走的每一步，都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那是孤军奋战，血染沙场的兰陵王！ 《兰陵王终章》第一幕：血战孤城。 “轰——” 一声巨响，浮台下的机关轰然启动！ 覆盖台面的黑绒幕布向两侧疾速拉开，烈焰冲天而起！ 背景板在绞索的牵引下轰然翻转，一座高达三丈、正在熊熊燃烧的城楼拔地而起，火光将半边天幕映得通红！ 全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呼！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舞台效果，那灼人的热浪仿佛扑面而来，所有人都感觉自己正置身于那座即将陷落的孤城之下。 苏晚音就在这火海之前，挥刀独舞。 她的舞姿不再是靡靡之音的柔媚，而是金戈铁马的决绝与悲壮。 每一次劈砍，每一次旋身，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啸音，那是属于战士的语言！ 第二幕：亡魂引路。 鼓声渐歇，火光隐去。苏晚音在台中央缓缓摘下脸上的青铜鬼面。 “嘶——” 看清她面容的瞬间，两岸观众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那张脸上，没有半分女子的娇媚，而是纵横交错的“血污”与尘土。 那不是妆，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血与火，是力战而竭的绝望与不屈。 她身后，巨大的水波纹纱幔缓缓垂下，在灯影的投射下，无数个模糊而扭曲的倒影出现在水面与纱幔之上，影影绰绰，仿佛是跟随她战死的千军万马，正随她一同前行。 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整个护城河畔，死一般的寂静。 第三幕：魂归故里。 所有音乐骤然停止。 天地间，只剩一道琵琶孤弦，如泣如诉，如刀锋刮过心尖。 苏晚音赤着双足，一步步走到浮台边缘。 她俯下身，用那双沾满“血污”的手，轻轻触碰冰冷的河水。 一圈圈涟漪，在灯影下荡漾开来。 就在那荡开的水波倒影中，一个温柔的妇人身影悄然浮现，她正抱着一个年幼的女童，口中哼唱着那首早已失传的《霓裳怨》…… 那是苏晚音的记忆，是她深藏心底的母亲的身影，此刻通过光与影的绝妙配合，竟清晰地呈现在了万千观众眼前！ 艺术与记忆，在这一刻达到了完美的融合！ 全场寂静，唯有压抑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最后一幕。 苏晚音猛地站直身体，撕去身上残破的战甲外袍，露出内里一身素白的长裙，宛如一缕即将消散的孤魂。 她仰起头，对着那轮清冷的明月，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悲鸣： “娘——！” 那一声，不是唱腔，不是演技，而是饱含了她二十年的孤苦无依、血海深仇与无尽思念的呐喊！ 声音如利剑，直刺苍穹，震得水面波纹陡然炸裂！ 两岸万千观众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无数人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刹那间，不知是谁率先跪倒在地，紧接着，仿佛是某种神圣的仪式，河岸两侧，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齐刷刷地跪伏下去！ 万人的口中，开始低声诵念着同一句话： “晚音一曲，魂归故里……晚音一曲，魂归故里……” 声浪汇聚，响彻云霄。 苏晚音，以一场戏，封神！ 就在这万人跪拜的巅峰时刻，一艘毫不起眼的快船如箭般疾驰而来，悄无声息地靠在主船一侧。 船上一名黑衣亲信翻身而上，飞快地将一卷密笺塞入苏晚音手中。 苏晚音展开，上面是夜玄宸那熟悉的笔迹，却仅有一行字，字字惊心： “天香楼已购通巡防营，半个时辰后，将以‘聚众惑民’之罪名强行清场拿人。” 苏晚音猛地抬头，望向对岸远处。 黑暗中，一条由无数火把组成的火龙，正如毒蛇般蜿蜒逼近，杀气腾腾。 她缓缓摘下脸上残留的鬼面，露出一双在泪水与火光中亮得骇人的眼。 她转身，对着台下跪拜的万千百姓，深深一拜。 “这一场，”她轻声说，声音却清晰地传遍浮台，“还没完。” 说罢，她转身走向舞台后方那巨大的机关中枢，浮台上的烛火被重新点燃，映照着她决然的身影，眼中燃起的，是比刚才的舞台之火更加炽烈的决意之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