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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话音刚落,晚音社密室内的空气便陡然一紧。 阿芜脸色煞白:“遇劫芸娘她……” 苏晚音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眸中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掠过一抹了然的清光。 那所谓的“遇劫”,不过是芸娘与她之间一出心照不宣的双簧。 芸娘以“婚嫁途中遇劫”为名,光明正大地将装有密信的喜被丢弃,再由早已等候在沿岸的漕帮兄弟以“打捞水货”的名义接手。 那内藏用丝线密文织就的绢帛,就这样被拆分,随着漕运水道,如毛细血管般渗入大周十二州府的联络点。 这出戏,既保全了芸娘这根至关重要的线,又将情报网的第一次大规模传递,掩饰得天衣无缝。 果然,不过数日,回信便如雪片般,通过雀童们搭建的隐秘渠道汇集而来。 各地盟友回传的地方官员与裴党勾结的罪证,虽零散,却已然勾勒出一张盘根错节的贪腐巨网。 苏晚音摩挲着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密报,一个更为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电光石火般迸发。 她步入百戏空间,径直走向那积满尘灰的角落。 一本名为《机关辑要卷三》的孤本,在她意念所至下,无风自动,翻至其中一页。 “火浣布,产自西域火山深处,石中之绵所织,入火不焚,污秽尽去,反能显影。” 记载寥寥数语,却让苏晚音的凤眼骤然亮起。 她要打造的,不仅仅是传递消息的信,更是一批“可焚之信”! 一封加急信函立刻送往扬州。 苏晚音命芸娘以“为晚音社定制防火戏服,以防意外”为由,向江南最顶级的织造坊,高价采买十件以内衬火浣布缝制的改良褶裙。 表面上,绣的是寻常的莺飞蝶舞、富贵牡丹;实则,在那细密的经纬之间,早已用特殊的加密针法,织入了一套全新的账目密码。 与此同时,贾掌柜再次深夜求见。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被良心与恐惧反复撕扯的卑微老伶人。 他的脊梁挺得笔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呈上的,是一份长长的名单。 “班主,这是……裴元启安插在京城各大戏班的全部细作。”他声音沙哑,却字字千钧,“老朽愿做牛做马,只求能为苏家,为自己,赎一分罪孽。” 苏晚音接过名单,目光在其上缓缓扫过。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贾掌柜,这出戏,还得你来当主角。” 她将计就计,让贾掌柜继续向裴府传递“虚假危机”。 “告诉他们,”苏晚音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晚音社已经整合了所有私税黑账的证据,三日后,将由我亲自呈递御史台。” 消息传到裴府,裴元启勃然大怒。 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更何况这消息来自他最信任的耳目。 他当即下令:“三日之内,将城郊三处银库的所有竹简账册,全部焚毁,片甲不留!” 苏晚音要等的,就是这把火。 她早已命小鹞子带着最精锐的几个雀童,在地图上标注的几处裴家私产——隐蔽的庄园和废弃的窑厂外围,不分昼夜地埋伏。 他们不需靠近,只需盯着一样东西——火光。 第三日,子时刚过。 城西一处废弃的砖窑方向,夜空被一片突兀的红光映亮。 “鱼儿,上钩了。” 苏晚音一袭夜行衣,亲自率领老杜头和两名雀童,如鬼魅般驰往现场。 他们抵达时,大火已近尾声。 几个黑衣人正用长杆翻搅着火堆,确认所有竹简都化为焦炭,才匆匆离去。 待一切重归死寂,苏晚音才从藏身处走出。 空气中弥漫着竹木烧焦的刺鼻气味,滚烫的余烬在夜风中明明灭灭。 老杜头和雀童们正要上前翻找,苏晚音却拦住了他们。 她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件崭新的褶裙——正是芸娘加急送来的火浣布戏服之一。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毫不犹豫地将那件绣着精致花鸟的华美裙裳,投入了尚有余温的火堆之中! 奇迹发生了。 那看似柔弱的丝绸布料,在接触到滚烫的炭火时,非但没有被点燃,反而像被清水洗涤过一般,表面的尘灰瞬间褪尽。 紧接着,在高温的持续炙烤下,平滑的布面上,竟缓缓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荧光墨迹! 那墨迹如鬼火般幽幽亮起,在黑暗中清晰地勾勒出一行行字迹——“裴庄地契编号:丙字柒捌号”、“漕运中转:通州、济北、沧州”、“银两流向:户部-裴庄-江南盐运司……” 这才是“火浣衣”真正的杀招! 苏晚音早已令芸娘在织造时,用一种特制的西域药水将关键信息预先写在火浣布上。 这种药水无色无味,唯有遇到以同源火山石粉末为引的火焰催化,方能显影。 而裴元启用来焚烧账册助燃的,正是这种无色无烟的西域火石! 这一招“以火验火”,让裴元启所有销毁证据的行为,都成了为她显影罪证的帮凶! 苏晚音小心翼翼地将那份滚烫的“罪证”收起,连夜赶赴了夜玄宸的质子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 夜玄宸展开那幅显影的布帛,修长的手指抚过上面清晰的地契图,凝视图纸良久, 他忽然抬眸,看向苏晚音,声音低沉:“你可知这块地,三十年前,是谁名下” 苏晚音心头一跳,摇了摇头。 “是你祖父,苏明远。” 夜玄宸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晚音的心上。 “当年,裴元启欲借你祖父之手,以一出新编的‘艳曲’构陷朝中重臣。你祖父不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才遭此灭门之祸。这处被他用来藏匿黑金的银库,本就是你们苏家的产业。” 苏晚音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眼前阵阵发黑。 她紧紧握住腰间的骨笛,指甲深陷掌心,殷红的血顺着缝隙渗出也浑然不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家族的悲剧,并非简单的“以艳曲祸乱朝纲”,而是祖父坚守风骨,拒绝成为权斗屠刀的代价! 那滔天的恨意与彻骨的悲凉,此刻终于找到了最精准的源头,在她眼底寸寸迸裂成骇人的血丝。 归来后,苏晚音一言不发,召集晚音社全员于后台。 她亲手立起一尊无字的乌木牌位。 “亡者不语,生者代言。”她环视着一张张或稚嫩、或沧桑的脸,声音沙哑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从今日起,每场演出开场前,所有人,皆需轻抚此牌,默念一句——今日所说,皆为真相。” 这不再是演戏,这是以舞台为祭坛,为亡魂招魂,为公道呐喊! 随即,她取过一枚以火浣布制成的令牌,上面用同样的手法,预藏了裴元启勾结之人的名单。 她将这枚令牌交到贾掌柜手中。 “你若真心悔过,便替我去一趟刑部大牢。”苏晚音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把这东西,不动声色地塞进当年审理苏家一案的主审官,赵德海的官靴之中。” 当夜,已升任刑部侍郎的赵德海从噩梦中惊醒,只觉脚底一阵灼痛。 他惊恐地脱下床边的官靴,竟发现鞋内一枚小小的布条正无火自燃,散发着诡异的微光。 光芒中,四个血色大字缓缓浮现,烙进他的眼底: “还债的时候到了。” 而在数百丈外的皇城偏殿,夜玄宸展开一幅新绘的京城舆图。 他执起一枚温润的红玉棋子,轻轻落在地图上“晚音社”三个字的位置。 “这张网,”他低声自语,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那枚棋子传来的灼热,“比我想的,还要烫手。” 京城的风,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燥热起来。 秋狝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那不仅是皇家狩猎的盛会,更是各方势力在天子脚下,展露肌肉与爪牙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