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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音的视线落在夜玄宸身后那张悬挂于墙的京城舆图上,眸光微动。 七日,一个看似充裕,实则步步紧逼的期限。 夜玄宸所说的舞台,正是七日后,因猎场风波而被迫中止,如今又在圣上授意下重启的秋狝大典最终环节——“猎心台”决选。 “猎心台”,历来是皇家秋狝的压轴好戏。 台上不比骑射,而是比拼才艺、智辩与人心。 胜者,可面呈圣上,得一“必允之诺”。 此诺,小可求财求官,大可请命赦罪,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登天之阶。 消息一出,京城权贵与名伶们闻风而动,报名者如过江之鲫。 唯独掀起这场风暴的中心,晚音社,却迟迟未见动静。 满城都在观望,都在猜测。 有人说苏晚音已是强弩之末,不敢再露锋芒;有人说她已与质子殿下达成交易,见好就收。 直到第七日清晨,天光未亮,晚音社的后门被轻轻叩响。 送来的是一个寻常的木匣。 苏晚音亲手打开,匣中没有金银,没有书信,只有一只小小的、沾着暗沉血迹的布鞋。 那是小豆子的鞋,是她亲手为他缝制的,鞋底还绣着一朵不起眼的迎春花,寓意新生。 而此刻,那花蕊处,已被干涸的血污彻底浸染。 鞋下压着一张纸条,字迹潦草而狠毒:“若想见活人,午时三刻,登台。” “咔——” 苏晚音指尖的青瓷茶盏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混着瓷片与鲜血,顺着她白皙的手指蜿蜒滴落。 她却恍若未觉,眼底那片由隐忍筑起的冰湖,在瞬间寸寸碎裂,露出底下翻涌的、足以焚尽一切的岩浆。 “阿芜!”她声音不大,却带着淬了冰的锋利,“传我命令,于社门前,高挂‘晚音社应战’幡旗!” “社主!”阿芜大惊失色,“这分明是裴家的杀局!他们就是要逼您去一个插翅难飞的死地!” 苏晚音缓缓抬手,任由瓷片割破的指尖鲜血滴答,她用那只染血的手,轻轻抚过小豆子的布鞋,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要我登台,我便登台。他要我死,我便让他看清楚,是谁先死。” 消息如插翅般飞遍全城。 晚音社应战! 那个伶人疯了!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重启“猎心台”,就是要给这场风波一个了断。 裴家设此阳谋,就是要将苏晚音置于圣前,让她在天威之下,要么屈服,要么化为齑粉。 这根本不是比试,而是一场公开的处刑! 她竟敢赴约! 登台前夜,月黑风高。 晚音社的密室里,苏晚音一身缟素,正对着铜镜,一点点卸去脸上的伪装。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穿过重重守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是夜玄宸。 他将一份用油纸包好的文书放在桌上,声音低沉:“这是伪造的南楚商籍路引,所有细节都已做妥。若事败,可用此脱身,出关之后,我的人会接应你。” 他筹谋了最坏的打算,为她留了一条后路。 苏晚音没有回头,只是透过镜子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摇了摇头。 “我要的不是逃命,”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是正名。” 她从妆匣的暗格中,取出一卷早已备好的剧本。 那不是任何传统的折子戏,纸页边缘用朱笔勾勒着一行行小字,细看之下,竟全是《大靖律疏》的条文。 剧本的封页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判虞姬》。 “《霸王别姬》讲的是生离死别,”苏晚音的指尖抚过那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而我的《判虞姬》,要判的是罪孽与公道。我要在万众瞩目之下,以唱词为诉状,以鼓点为锤音,完成一场对裴家的公开审判。” 夜玄宸的目光落在剧本上,他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震撼,随即是了然。 他终于明白,她想要的,从来不是简单的复仇,而是要用她最擅长的方式,将敌人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他凝视了她良久,终是低声道:“唱词是诉状,鼓点是锤音,那你还需一个‘证人’。” 翌日,午时。 皇家猎场的“猎心台”上,人声鼎沸。 皇帝高坐御座,文武百官、王公诸侯分列两侧,台下更是挤满了前来观礼的百姓。 当司仪高声唱喏“晚音社,苏晚音登台”时,全场瞬间静默。 只见苏晚音缓步而出。 她未着华丽戏服,仅一身素白衣裙,曳地而行,如雪中寒梅。 她不施浓妆,洗尽铅华的脸上,唯有唇间一点朱砂,红得触目惊心,仿佛是心头血,也是索命符。 无需任何开场,只一声鼓响,她便起唱。 第一幕,她唱的是“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那声音哀婉凄绝,闻者无不落泪。 可就在所有人沉浸其中时,鼓点骤停! 苏晚音水袖一收,眼神陡然变得凌厉,猛然抬高了嗓音,字字清晰地喝问:“敢问御座之下,大理寺诸公听真——凡于御前蓄意惊驾者,该当何罪!” 满场死寂! 官员席位上,大理寺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哪里是唱戏,这分明是在质问朝堂! 第二幕开启,鼓师沈砚秋的鼓点变得诡异起来,三急一缓,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台下人群中,几名伪装成看客的雀童队员立刻低下头,飞快地在掌心记录下四周那些裴党官员们瞬间的慌乱、惊愕与交换眼色的微表情。 第三幕,剧情推至高潮。 苏晚音舞姿凌厉,如风中之鹤,袖中长绸卷起一柄道具长剑,她旋身而起,剑尖并未指向项王,而是直指苍穹天幕! “这一剑,非为妾身,是为元启三年,边关枉死的三千将士!” 她高声唱罢,后台深处,小石头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童音,竟通过早已设置好的机关巧妙传出,如幽魂低语,回荡在整个场心:“《大靖律疏谋逆篇》载:凡勾结外敌,偷换军械,致我边军折损者,以谋逆论,满门抄斩……” 那声音不大,却如一把把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心怀鬼胎之人的耳朵里! 第四幕,剧情彻底颠覆! 原本应悲怆自刎的虞姬,竟在项王面前缓缓展开一卷竹简,不再唱曲,而是高声朗读: “元启三年,秋,兵部账外支取上等铁料八百斤,去向不明;同年,冬,北境守军上报箭矢短缺两千具,枪杆朽脆不堪用……” 台下,以裴相为首的一众官员,脸色已然由白转青,由青转黑! 就在这时,一个谁也未曾料到的人影,竟从观众席中排众而出。 正是那猎场总管,老秦! 他手持一面羽林卫的勘验令符,径直走到一名裴家姻亲的官员面前,声如洪钟:“奉旨勘验!” 说罢,他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一把抽出那官员腰间的佩剑! 在万众瞩目下,他用指腹擦去剑柄上的浮雕,露出了底下清晰的铭文——“元启三年,裴氏监造”! “轰!” 满场哗然!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震天怒吼:“停!给朕停下!来人!彻查兵部元启三年至今所有账目!将此人拿下!” 大戏戛然而止,却掀起了更骇人的滔天巨浪。 混乱的散场人群中,苏晚音悄然退至廊下。 夜玄宸早已等在那里,他手中,正握着一枚刚从信鸽腿上截获的蜡丸。 “裴少卿狗急跳墙,欲连夜转移小豆子。”他将碾开蜡丸后取出的字条与一张简易地图递给她,“人,就在城西的废弃砖窑。” 苏晚音接过,看着地图上那鲜红的标记,缓缓抬手,用指腹用力抹去唇上那点唯一的血色朱砂。 她的脸庞恢复了极致的苍白与冷静,眼中杀意凛然。 “戏,还没完。” 她冷声开口,转身唤来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砚秋,声音如冰刀划过,“准备《十面埋伏》的鼓谱。今夜,我要让他们听听,什么叫真正的‘围猎’。” 而在数十里外的城西荒地,废弃的砖窑旁,裴少卿面目狰狞,望着被死死捆在柴堆上的小豆子,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火把。 “苏晚音!等你的戏唱完,找到这里时,剩下的,就只有一捧热乎乎的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