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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更夫的梆子声刚在死寂的长街上敲响第三下,异变陡生! 京城东、西、南、北四座主城门,连同三座内城门,共计七座城楼上那终夜不熄的长明灯,竟在同一瞬间,齐刷刷地灭了! 没有狂风,没有骤雨,那七盏如城市眼睛般的硕大灯笼,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一把掐断了光亮。 守城的兵卒吓得魂飞魄散,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整座巍峨的京城,骤然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七门齐喑……是苏家冤魂来索命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嗓子,这句谶语般的惊呼便如瘟疫般,借着夜色,在坊市间疯狂蔓延。 恐惧,比任何刀剑都更加锋利,轻易就割开了京城看似坚不可摧的秩序。 原本该巡夜的刑部衙役,竟没一个敢踏出衙门半步,任由那诡异的传言在黑暗中发酵、沸腾。 他们不知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沈砚秋手下最灵巧的几个弟子,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七座城楼。 他们没有弄出半点声响,只用特制的细剪,剪断了灯油棉芯的三分之二,再以一层薄薄的蜂蜡封住断口。 灯油无法持续供给,灯火便会在同一时刻,看似“自然”地燃尽熄灭。 一场精心策划的异象,成功将全城的恐慌推向了顶峰。 这股恐慌的寒流,也渗入了天牢最阴湿的角落。 刑部主事钱裕提着灯笼,满脸厌恶地捏着鼻子,看着蜷缩在墙角、已绝食三日的老瞎伯。 那老人浑身污秽,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 “老东西,本官来了,你有什么屁就快放!”钱裕不耐烦地喝道。 老瞎伯缓缓抬起头,那双瞎了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钱裕的方向,干裂的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突然,他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噗”的一声,竟呕出一口暗红的血来。 钱裕吓得后退一步,只见老瞎伯竟颤抖着伸出手指,蘸着地上那滩温热的血,在冰冷肮脏的牢墙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那血字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决绝。 “若明日苏氏登台被阻,我便咬舌自尽,血溅《长夜行》终章——届时万民传唱,尔等名姓永钉耻柱!” 钱裕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怕的不是这老瞎子的死,而是他死后,这句用血写就的绝命词,会真的变成万民传唱的歌谣! 在“七门齐喑”的节骨眼上,一个为苏家鸣冤的说书人血溅天牢,这足以引爆一场天大的民变! 届时,别说他一个小小的主事,便是他背后的严嵩然,也休想好过! “疯子!你这个疯子!”钱裕脸色煞白,再不敢停留片刻,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夜冲向了尚书府。 与此同时,城东义庄。 阴冷的停尸房内,苏晚音亲自打开了那三口薄皮棺材。 她没有哭,眼神平静得宛如一汪深潭。 她亲手,将那三具残缺的焦骸,小心翼翼地移入三口早已备好的桐木新棺之中。 这棺木,内有玄机。 内壁不仅铺满了厚厚的吸音棉,以防搬运途中的任何一丝震动损伤遗骨,更在底部衬了一层极薄的铁片。 明日台上,只要她的脚步踩在特定的方位,那微小的震颤便会通过舞台地板,传导至台下的棺木,再由铁片放大,精准地触发藏于骸骨中的骨哨,发出一两声若有似无的微鸣。 那将是来自九泉之下的应和,是亡者不甘的低语。 质子府中,灯火通明。 “殿下,礼部回话了,已允了您的请求,将您的席位从御前第三席,移至了靠近戏台的西侧廊下。”心腹低声禀报。 夜玄宸苍白着脸,轻咳了两声,用丝帕拭了拭嘴角,淡淡道:“知道了。交代下去,巳时之前,务必将那些‘提神醒脑’的香粉,悄无声息地撒到前排那些大人们的脚垫上。” 那所谓的“香粉”,正是磨得极细的薄荷粉末。 无色无味,寻常人闻了只觉清凉。 可若情绪激动、呼吸急促地吸入,便会引发一阵短暂的眩晕与脱力,足以让任何企图冲上戏台的莽夫,变成软脚虾。 这一夜,无人安睡。 戏台之上,沈砚秋亲自调试着悬于四角梁柱的十二枚铜铃。 他将一根根几不可见的蚕丝线,从铃舌连接到一条特制的腰带上,交到苏晚音手中。 “东厂有一种特制的铁哨,能发出人耳听不见的声波,专门用来干扰这类机关。但你放心,”沈砚秋的一旦感应到那种声波,铃舌会自动偏转,避其锋芒,保我律阵不破。” 苏晚音接过腰带,郑重地系在腰间。 只需一个微小的转身、一次呼吸的提沉,她便能让这十二律吕,随她的唱词而鸣,如天降神谕。 天光破晓,将一夜的诡谲与暗涌尽数染上金边。 正音大典的礼乐钟声,如约而至,一声声,沉重地敲在京城所有人的心上。 苏晚音缓缓睁开眼,那双曾映过梨园春色、也曾燃过地狱业火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湖面。 她站起身,不着脂粉,不戴珠翠,只将那根藏着血脉与亡魂的骨哨银簪,插进了如墨的发髻。 万事俱备,她的戏,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