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冰点与沸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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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的第一天，星城迎来了入冬后最凛冽的寒潮。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和秋英，以及那位帮了我们大忙的设计系学弟，都缩着脖子，在街头艰难地寻觅着吃饭的地方。这顿饭，算是还上次他帮易亮他们院刊排版的人情。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及时清算了旧账，才好理直气壮地欠下新的人情。 “好……好冷啊！”我牙齿打着颤，声音断断续续，整个人恨不得蜷缩进厚厚的棉服里。 设计系学弟用力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呵出大团白气：“要不别挑了吧就前面那家看着挺好的。” 秋英把脸深深埋进围巾，瓮声瓮气地附和：“我看行！梓寻，你觉得呢” 我已经冷得顾不上形象，在原地不停地跺着脚，声音里带着哭腔：“先进去！快，先进去再说！再待下去真要变成冰雕了！” 好不容易连推带搡地挤进那家火锅店，厚重的门帘隔出了两个世界。一股混合着牛油锅底浓烈辛辣和人体温度的暖流扑面而来，让人感动得几乎落泪。然而，这短暂的幸福感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击得粉碎——店里挤得满满当当，连个插脚的缝隙都难找。 设计系学弟伸长脖子环顾一圈，失望地叹了口气：“唉……这天一冷，全校的人都跑来吃火锅了吧” 我露出一个僵硬的讪笑：“呵呵，生意真好。” 我们缩在收银台旁边逼仄的过道里。一位围着围裙、嗓门洪亮的大姐，操着浓重的川普招呼我们：“莫得空位咯！有两桌快吃完老，等一哈哈嘛！你们阔以先看菜单点起。”她风风火火地塞给我们一张菜单和一支短秃的铅笔，“你们往里一点点哈，那边暖和一些。” 我们三个走到厕所附近的过道，凑在一起，研究菜单，还没划拉几下，那学弟就猛地被人从背后捶了一拳。 “可以啊兄弟！偷偷跟美女吃饭，也不叫上我”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传来。 学弟一脸懵地回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今儿是受人之托，得请咱们老大吃顿饭。”那人朝刚掀开的门帘努努嘴。 学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瞬间变了，低声爆了句粗口，下意识地把脖子一缩，整个人矮了半截，活像老鼠见了猫。“完了完了……”他紧张地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我们学生班主任来了！” 见他这副怂样，我和秋英也忍不住好奇地探头。只见门口陆续进来三个人。中间那个身形高挑、穿着深色大衣、神色淡漠的，不是文君又是谁我立刻把头扭了回来，内心跟着学弟一起无声地咆哮了一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怕君哥啊他又不会吃了你。”那个外号叫小b哥的男生不以为然地拍拍设计系学弟。 “谁怕了！我这是尊敬！发自内心的尊敬！”学弟嘴硬，但声音明显发虚，“……那个，现在溜还来得及吗” 这时，那群人里的一个女生已经看到了秋英，热情地打招呼：“哎呀，秋英学姐！好巧啊，好久不见！” 得，跑不掉了。秋英跟她寒暄了几句，又顺势跟文君问了声好。文君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们这边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我和学弟则默契地秉承“非礼勿视”的原则，死死盯着手里的菜单。 “好像没位子了……”那个女生看了看水泄不通的店内，语气带着试探，“要不，咱们拼个桌，一起吃啊” “不要！”我和那设计系学弟异口同声道。 老板娘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哎呀，认识嗦认识就好办嘛！正好有个大桌空出来老，你们一起坐撒！挤一挤，热闹！小桌让给后面的人！” 一句话，彻底断绝了我们最后的退路。抗议无效，我们这群心思各异的男男女女，就这样被安排坐在了一张大圆桌旁。 秋英趁乱凑到我耳边，小声问：“都过去这么久了，应该不尴尬了吧” 我在心里苦笑：哪里过去了明明就在眼前，而且，尴尬得快要窒息了。我内心叫苦不迭，脑子飞速盘算着座位。绝不能坐他旁边，那太近了，呼吸都困难；也不想坐他对面，那意味着无法避开他的视线。就在我犹豫的几秒钟里，局势已定：那个叫小敏的学妹，含羞带怯却动作迅速地坐在了文君左手的空位；跟秋英打招呼的小雅自然挨着她坐下；小b哥则笑嘻嘻地挤到了小雅旁边。接着，学弟和秋英也依次落座。把文君右边的位置留给了我。 “唉，对啦！”学弟灵光一闪，“梓寻学姐，你跟君哥不是老乡嘛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挨着老乡坐呗！” 我在心里默默地揍了他一顿：“哈哈……你可真是善解人意啊！”我僵硬地转向文君，声音干巴巴地：“学长好。” 文君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应了一声：“嗯，好。” 真冷，跟外面差不多的温度了。我只好没话找话，试图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学长还是一如既往的人冷话不多啊。” 小b哥笑着打圆场：“其实君哥人挺好的，属于外冷内热型，我要是女生，我肯定特别喜欢君哥这款！” 小雅意味深长地瞟了小b哥一眼，语气俏皮：“那你还是继续安心当你的男生吧，不然……竞争对手怕是有点多哦。是吧”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坐在文君旁边、一直低着头的小敏。 她们这一番眉眼官司，我总算看明白了——合着小b哥大费周章邀请文君，是为了给小敏创造机会，而他自个儿的心思，八成是落在小敏的闺蜜小雅身上。对别人的感情线，我倒是看得门清。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一瓶贴着红色标签的白酒被重重地放在了玻璃转盘上。 文君的眉头皱了起来，看向小b哥：“你们怎么还带酒了” 小b哥兴奋地拿起酒瓶，献宝似的递到文君面前：“我老家的特产！粮食酒，醇得很！君哥你尝尝，入口绝对柔，跟这火锅是绝配！” 小敏抬起头，看着文君，语气温柔中带着怂恿：“学长，他们都说你酒量可以的哦。” “一般般。而且我喝多了容易失态。” 小雅笑嘻嘻地接话：“失态怎么可能！完全无法想象你失态是什么样子诶！不过……嘿嘿，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秋英也笑着附和：“是啊，我也无法想象，你这么冷静的人，怎么会失态呢” 秋英这话一出口，多年的默契让我瞬间明白，她一定想起了那张被我视为“黑历史”的照片，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承认过自己在其中的角色，秋英怕是依旧好奇。 我垂下眼睑，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油碟里的蒜泥：“是啊……是挺难以想象的。” 就在这时，文君突然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我：“难以想象我失态是什么样子——你不清楚吗” “哐当。”不知是谁的筷子掉在了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刚才还试图活跃气氛的说笑声戛然而止，连旁边几桌的喧闹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我们桌中间的鸳鸯锅，还在固执地“咕嘟咕嘟”沸腾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 我完全没料到文君会我行我素到这种地步。他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那扇我以为早已封死的记忆之门。脑袋里“嗡”的一声，丧失了基本的思考能力，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冷峻的脸，感觉一股深切的寒意从脚底猛地窜起，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