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红尘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转眼出来已经月余,也是一年的尾声了,这边的事情基本都已理清。 陶丽娜已经快要暴走了,沈山河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而且加工厂虽然有人招呼,但工人的工资还等着他回去发放。 丈母娘此时还没有放弃努力,小别胜新婚,陶丽娜便也拿出十二分的努力做了几个菜为沈山河接风洗尘。 陶丽娜做的饭菜中规中矩,谈不上好吃,也还能下口,说简单点就是熟了,加了油盐。 说复杂点就是没有什么特点,炒菜时根本没有考虑什么食材特色,材料搭配。 也就是说,没人交代的话,她要炒,鸡肉鱼肉猪肉一样的这么炒; 她要蒸,鸡鱼肉也是同一种方法蒸。 她才懒得动脑子去管他什么方法什么火候什么配料。 回到家能有碗热菜热饭、我能为你亲手做羮汤,已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就该知足、该感恩戴德了。 还想挑三拣四,那就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是贪心不足、不知好歹、忘恩负义了。 回了家,接下来就是沈山河的忙碌时刻。 一年到头了,一切都得有个了结: 欠人的,要还人家; 欠我的,该有个交代。 一笔笔一项项都不能整岔了。 欠人的好说,基本都是本地赊下的原材料款,别说手中资金充裕,就是手头紧,沈山河也不会拖着不付。 恼火的是人欠的。 因为厂里的货主要发往浙江那边,虽然也尽量守着“钱到放货”的原则,但日子长做得熟了,总有些拉不下脸面的时候,多少要赊着些。 大多的紧着电话催一催,也都能回账。 最恼火的是有这么一类老板,开头爽爽利利,却在最后付款时突然说钱不够,还差多少多少。 偏偏他这个多少正好卡着额度,你若是想收回货物,所损失的运费什么的杂七杂八加上去基本就是这个数。 你若想转手联系另外的买家,业内有不成文的规矩: 别人还没交割清楚的货不能插手。 对于这种情况,沈山河他们也只好忍气吞声放货。 但对于欠着的那点钱账还是要讨的,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下次还想跟你有业务往来,到时候先清旧账再谈买卖。 当然,这也就是这些年市场红火,沈山河他们掌着上游货权可以硬气一把。 若是市场不景气,到了求着人家收你的货时,便只能任人拿捏了。 虽然单笔欠款都不大,但架不住积少成多。 沈山河只好隔一年跑一趟,尽量能要回来的要回来,要不回来的也有个延续账目的证明。 否则,依照法律的规定,欠下的钱如果没有任何追讨的意思或是没有证据证明有追讨的意思,超过一定的年限,法院就不再支持你的索款诉讼了。 当然,对方要是铁了心赖账,就算沈山河手里有法院的判决书也拿人家没办法: 自己要不到,申请法院强制执行的话,异地执行的费用太高,若一次二次执行不到位,你还得垫付“某些”费用。 若是最终不了了之没有执行到位,你就得倒贴部分执行中的费用。 所以规则也好、法律也好,在不把他们当回事的人眼里真的就那么回事,他们多的是手段和办法规避。 规则能约束到的都是那些老老实实自愿守着规则的人。 沈山河在基本理清厂里的事情后,元旦将近时便又和王建民两人跑去浙江讨债。 又是人在旅途。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后退,沈山河却只觉前路漫漫。 他捏了捏口袋里的账本,那里面零零散散已经有十来笔欠款了,时间长的都有三年多了。 数额大都不大,万八千的,电话过去人家基本都认账,但要么就说生意亏了,拿不出钱来。 要么就干脆不露面,让下面的人应付。 也有的拿质量说事的。 更有的甚至指责说这么点小钱都斤斤计较,太没格局,又没有亏本,能挣一点就得了。 浙江的冬天湿冷,像浸在凉水里。 沈山河俩人寻到的第一家公司也是欠款最多的,整。 当时一次要了沈山河三个车皮的货,而且很多规格是特定的,送给其他老板人家都嫌占地方。 货到了就说还差十万,你货交不交,不交你请回,经过一番拉扯最后沈山河只好让他们差放了货,如今二年多了。 看着大楼倒是气派,玻璃幕墙映着灰蒙蒙的天。 前台小姐听他说是来讨债的,脸上立刻浮起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笑他自取其辱一样。 您预约了吗 她问,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 预约 沈山河一愣, 我这是来收钱的,收我们自己的钱。 哦,那也得先预约。 小姐头也不抬, 王总很忙的。 那一口的吴侬软语配上她漫不经心的神态,再无一丝红南女子的婉约柔美,让沈山河感觉犹如在这冬日的江南里淋了一场雨,诗意不起湿意入骨。 沈山河俩人在接待室等了两个钟头,大冷天喝完了三杯纸杯里的茶水。 期间有秘书模样的女子进来两次,一次说王总在开会,一次说王总刚开完会,正在休息。 第三次,一个腆着肚皮的男子踱进来,自称是财务经理。 沈老板啊, 他搓着手,脸上堆着笑, 这个事儿吧,我们当然认账。 但您也知道,现在生意难做,资金周转嘛…… 这么大个场面随便扒拉一下就出来了,何必呢 沈山河打断他,语气也有些不高兴。 是是是。 财务经理连声应着,从皮包里抽出一叠文件, 您看,这是我们的财务报表,最近确实紧张。 要不这样,再宽限我们几个月 到时候一定连本带利…… 沈山河皱眉, 欠条上可没提利。 哎哟,人情往来嘛,总不能让你们白跑嘛。 经理笑着,那笑容像是刻在脸上的,显然是把沈山河当成了跑腿的业务员,想收买了。 您再考虑考虑 …… 沈山河走出那栋大楼时,天已经黑了。霓虹灯亮起来,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投下迷离的光影。 “这都是些滚刀肉了,他们的信条是能赖掉的就是赚到的。” 沈山河苦笑着对王建民道。 “无所谓了,反正已经保本,能要到最好,要不到就当薄利多销了。” “也只能如此了,我明天换一家,咱们预设三天时间,你从明天开始就像迎宾一样堵在这家门口,来一个人你就上去跟人说: ‘你也是来要账的吧,老板不在。’ 估计这段时间上门要账的不少,碰到真要账的你多拉几个,大家抱团要。 要是有本地的,你叫他有多少人叫多少人来,把声势搞大点,搞起来后给我打电话,我再跟他们老板谈,他要是不答应咱就舍了一两万请个媒体过来。” 沈山河也是上脾气了,任谁干坐半天灌一肚子水还要被人耍都会发狠。 何况,他最是反感眼下日益盛行的这种“欠债的是大爷,要债的当孙子”的社会现象。 沈山河觉得,当欠债者挺直腰杆高高在上,而债权人俯首哈腰沦为乞讨者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货币的错位流离,更是文明肌理上的深刻裂痕,法制规则上的千疮百孔。 这种债与权的倒置,恰如一面明晃晃的铜镜,照见人性中最幽暗的丑陋,也映照出社会契约在现代环境下沦落成尘的尴尬困境。 债务关系的本质,是人类文明最早建立的信任契约。 从远古时期的物物赊欠,到现代社会精密的法律文书,赊欠行为承载着双重承诺: 既是对经济资源的让渡,更是对人格互信的庄严确认。 可如今,这种承诺正在被一方的背弃撕得粉碎。 欠债者将他人雪中送炭的善意,视为可以肆意透支的信用卡额度;他们在契约精神缺失的泥沼里,反而品出某种扭曲的优越。 于是乎,讨债者不得不踏入荒诞的剧场,在反复拉扯中耗尽自己的尊严,将债权博弈变成一场另类的尊严拍卖—— 用自己的钱收购自己的尊严。 这种荒诞剧的盛行,实则是现代性症候的微观投射。 在商业逻辑已浸透社会每寸肌理的今天,诚信不再是衡量人格的金线,而是可以被精明算计替代的负担。 赖账者深谙: 信誉是慢变量,债权是快消品。 他们用拖延战术消磨对方意志,用情感绑架转移契约焦点。 而讨债人在与法律执行的迟滞博弈中,被迫将债权异化为一场耐心与尊严的消耗战,恰如西西弗斯推石上山般徒劳。 更可悲的是,这种倒错正在重塑人际交往的底层“价值观”。 当会欠钱被视作某种街头智慧,当能赖账变成值得炫耀的生存技能,整个社会的道德水位已然悄然下降。 我们既要警惕契约精神的荒漠化,又要反思: 为何救济之手反成施害者的帮凶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或许解决之道,不在于呼吁道德高标,而在于构建让守信者畅行无阻、让失信者寸步难行的制度铁笼。 只有当每份债权都能在阳光下得到尊严的清偿,人类文明的信任大厦才不至于在债务的恶意逃逸中倾塌。 …… “行,这事交给我。 沈哥你越来越老奸巨猾了。” 王建民满口应承,将沈山河从思絮的海洋中拉出来。 “小心您的用词,我不介意回去让小芳把你回炉再造从学前教育抓起。” “是、是、是,沈哥我错了,容我重新想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你睿智、帅气的光辉形象。” “嗯,不用、不用,我已经如此优秀了,必须低调点,否则就没有他人活路了。” “那是,只有哥你走过的都是康庄大道,别人走的那都是小道。” “这话有水平,一听就知道没少吃小芳的口水。 等下再给你找个会吴侬软语的清秀女子,让你领略一下这江南别样的道。” “小弟唯大哥马首是瞻,大哥入道,小弟便也入道,大哥不入,小弟当不敢入。” …… 两人一如当年般聊天打屁。 回旅馆的路上,俩人随意在路边的小馆里吃了个饭。 虽然如今算是“成功人士”,可在私下里俩人依旧还是那个农村娃,累了席地而坐,饿了碰到啥吃啥,渴了 渴了就买矿泉水—— 没办法,城市里想找免费的水 没门。 “两位外地来的吧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见他们操着外地口音,风尘仆仆的样子随口问了句。 沈山河便把讨债的事说了,这也没啥顾忌的。 老板叹口气。 讨钱的是孙子啊!” “听老板的语气似乎有故事呀。” “呵呵,故事,事故还差不多,也就是你们讨债的那家公司。” 饭店大爷指着远处夜空下沈山河俩人刚离开的大楼朦胧的影子道。 “当年,他们刚成立时大肆收购木材,价格比别人都高,我一时鬼迷心窍想白手起家,从他们那里拿到了二百个规方的合同还有五万块钱订金。 我便用他们的五万块钱租场地买设备办起了木材加工厂,然后又借了十多万块钱进原料。 原本想着合同在手、订金也有,这是十拿九稳、稳赚不赔的买卖。 谁知道到了交货的时候。 唉,也怪我,因为他们前期签合同,下定金都是规规矩矩诚意满满,加上他们公司就在这里立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就依了他们的,把货送到他们公司验货领钱。 谁知货一到他们手里就是各种不合格。 你们也是做这行的,你们应该知道所谓的准许百分之多少误差是指单件误差控制在百分之多少,但他们只论总体不讲单件。 一件只要有一个地方量出不合格就不行。 你们也知道,那么长的料由人工控制,进进退退几个来回,总有那么一下子手抖脚偏的,你用卡尺一路卡过去,有几根没一点问题的。 而且木材市场谁用卡尺 那玩意卡上去一用劲,本来有的也没有了。 但问题是这些都没提前说明,法律也没规定不能用卡尺。 结果可想而知—— 不达标。 但问题是他又不把不合格的料木退给我,说我合同签了定金收了,产品不合格没收我违约金已经是仁尽义致了,想要回木料,没门。 我跟他们打官司,拖了一年多结果说是因为合同也好法律也好,都没有规定他们的检测方式有问题。 产品不合格折价处理再扣掉违约金才给了我三万块钱,也就够我打个官司的开销。 没办法,我只好把加工厂处理了,欠了一屁股债,现在是有家不敢回。 家里老婆也天天被人追债,只好随儿女去了外地。 我现在是一不做二不休,在这里开了个店,本想着得空就去他们那里闹一场,看能不能再要回几个,可是他们手里有法院的判决书,根本不怕我闹。 我钱没要到不说,还被拘留了几天。 你们说,这是个什么世道哟!” 老板说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沈山河与王建民则面面相觑。 还好当年他们都是坚持买方去厂里验货后才装车起运,否则只怕也会与眼前这位一样被坑。 不过这对他们俩人来说却是一桩好事。 他们正谋划着联合债权人一起施压但毫无头绪呢 这不瞌睡就来了枕头吗 于是沈山河开口道。 “老板,你这笔账不管要不要得到,你心里肯定是不甘心的对吗” “不错,有机会我都想把那狗日的东西一刀捅了。 不过他也知道我在这里,轻易不露面了。” “那倒犯不着。 这样我这里有个计划,你看愿不愿意参加。 你呢,也算本地人,又一直守在这,肯定知道他们欠不少人钱,包括象你这样被他们坑的人只怕也不少。” “对对,当初这周边乡镇和我一样被坑的还有五六个,咱们同病相怜,现在关系好得很。 其他像你们一样来要债的我也知道几个。” “那太好了,你跟他们联系一下,把我们的计划告他们,然后通过他们联系更多的人,后天让大家在这里集合,大家扯起横幅,敲锣打鼓一起去要钱。 我呢,出2万块钱,去联系媒体。 当然,你们中间有谁能联系上媒体的也可以以叫来,法律奈何不了他们咱们就依靠舆论压力。 怎么样” “行,早就该这么干了,只是一直以来谁也不敢领头不想出钱才做不起来。 即然两位老板领了这个头,又是真金白银都掏上了,咱们还不趁个机会大概也就永远没指望了。” 然后三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沈山河俩人才告辞离去,临走两人要把饭钱结了,但老板坚持不收。 说自己虱多不痒、债多了不愁,这两个钱对他没一点意义,就当与他俩结个善缘。 沈山河也不坚持,临走的时候又交代老板注意保密,别让对方提前知道这事。 回到旅馆,王建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于是他问沈山河: “沈哥,你为什么临走时叫老板保密这事不是影响越大越好吗” “知道的人多并不代表影响大,除了亲自参与的,其他人都只是看个热闹。 要想形成影响是需要时间的,但咱们没时间在这里耗,所以知道的人多或少对我们不重要,相反,我们需要他一个措手不及,咱们才能在短期内形成压力。 再说,能这么玩的肯定会沾点黑。 白道虽然势大力沉、雷霆万钧但他们得师出有名。 但黑道就没有底线、毫无顾忌了。 所以还是保密点好。 而且从这件事一直没人领头也估计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沈哥果然牛逼,什么可能都算计到了。” …… (沈山河的谋划会有效果吗)